第五十八章 铁疙瘩(2 / 2)
“志伟兄还是坐下。”这次是翁文灏亲自过来扶陆志韦坐下,他还给他递了一杯茶。“志伟兄,学生的事情我也很心疼,可谴责凶手是一回事,改变国家政体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专.制的力量在害怕,他们根本不害怕。他们之所以什么都不做,那是因为我们做的都没有违反法律,也就是在杨竞成之前划定的规则之内。可一旦我们接管京城、宣布重新大选,那就是在规则之外了……”
“可我们有人民……”陆志韦犹自强辩,这次是吴景超将他的话打断了。
“志伟兄,杨竞成从来就不把人民当回事,以前他只是利用人民、代表人民,可后面五·一五大屠杀一出,他没办法再愚弄人民、代表人民,就退到关外去了。从通化大学堂传出来的消息。这十多年他在那什么文明论的基础上弄出一套更专.制、更恶毒的理论。其他我就不多说,只提一句就够了。”
吴景超说到到深深吸了口气每当想到这句话,他总是不寒而栗。“话是这么说的:‘……衡量美德的唯一标准就是勇敢,而关系统治的基本条件就是武力。换而言之可以这么说:有勇气。才有美德;能杀戮,方能统治……’”
‘哐’的一声,陆志韦茶杯摔在地上,他激愤的站起,不敢相信的问:“他……真的这么说?”
包括翁文灏在内。所有人都第一次听说如此血腥残暴的统治宣言,大家全看着吴景超,翁文灏问道:“这真是杨竞成说的?他真敢这么说?!”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是通化大学堂里转抄出来的,杨竞成每月都会去那里给贵族子弟讲演一次,他的讲演每次都有人传抄出来。从语气和思想上看,这几乎就是他的原话。”吴景超肯定道。“文章不止这么几句,可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个。
上面还说自古以来所有思想的交锋都可以归结为两种:一种是远古部落武士精神的传承,另一种则是不能打猎也不能打仗文人的流毒。前者以勇敢为美德,后者以心机为依仗;前者以武力保卫部落、统治部落;后者用口号挑唆庸人、横夺利益……”
“够了!”果真是又专.制又恶毒。翁文灏实在听不下去了,但为了让大家能真正了解杨竞成其人,吴景超还是道:“文章最后还说:文人因为太过聪明,所以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服,但他们却认一种东西:那就是暴力。前明东林党看似大义凛然,可满人一来全部剃头跪安,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不同?因为前明的暴力是假暴力,满清的暴力是真暴力……”
“够了!够了!!”翁文灏不忍听却又很想听,等最后说到东林党的例子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关外的那个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会噬人的兽。
“他杨…杨竞成真的敢不依法杀人?”感觉大家都吓慌了。张君劢在沉默中问了一句。
“他做的出来!”胡适脸色发白,指节紧紧捏在一起,眼镜更是扶了又扶。“从哲学上说,这是一种最久远最落后的保守主义。神武十二年五·一五后。整个国家就转到这方面来了/。小政府、自由经济、宗族、国教,都是这种思想的直接体现。从这点来说,杨竞成要杀人很简单,他甚至可以宣布反对皇帝、反对国粹的就是敌人,春秋时代就有尊王攘夷了。”
胡适脸色发白,蒋梦麟则是背心全湿。但他却有些不信道:“可整个世界是趋向进步和民主的,他难倒能逆世界潮流而动、能让这泱泱大国再次闭关锁国?”
“按照杨竞成的文明论,我们的嘴里的进步就是他书里的没落或者堕落。为了应对‘人性’这个词,他居然创造了‘族性’这个词。他认为正是因为人性的释放才造成‘族性’的阙如,而‘族性’的阙如又正是民族毁灭、文明衰亡的根本。用他的话说:大家都提倡人性,那么个人死了,民族也就没有了;可如果大家都尊重‘族性’,那么个人死了,民族依然能繁衍生息。”
胡适说到这里总结道:“可以这么说,杨竞成的恶毒专.制思想不但在我国肆虐,还在全世界广为流传并饱受追捧。国外很多学者和报刊记者都常将他与俄国革命家李宁相提并论,认为他身上具有一种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
兆贤说杨竞成要闭关锁国实在是太低估杨竞成和这个国家了。之所以大家认为自由民主是世界的潮流,那是因为上一次大战协约国打败了同盟国,如果德国赢了大家会不会这么认为?以西方的说法,战争就是上帝的裁决,如果下一次战争自由国家打输了,那么情况就……”
胡适话没有结尾,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只是大多人都不信,张东荪干笑道:“适之怕是多虑了。真要打仗也是打海战,中日怎能打得过美国?不要忘记他可是世界第一大工业国,更是世界第一富国,其他不说,光汽车他就有三四千万辆,几乎是每四个人一辆。要不是想着国家二十多年建设不易,不少时候觉得就中国的情况最好还是打一仗,打输正好可以让美国人帮我们建设民主……”
“那东荪可知我们又有多少辆摩托车?”吴景超见张东荪如此无知,不得不提醒。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请告知。”张东荪转头看向他。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数量不会比美国的汽车少多少。”吴景超摇头道,“现在乡下小媳妇迎亲都要有摩托车而不是十块钱自行车,存量可想而知。”他说罢又转到因陆志韦而岔开的话题,道:“总理,对日本我看还是按东荪说的办法办,明天各部要员晚一个小时上班,就说去探望学生了,稽疑院那边更要想办法保证提案通过。”
“嗯。”翁文灏还在沉浸在杨竞成‘能杀戮,方能统治’的恐惧中,对吴景超的建议只是简单的点头。忽然,电话铃的响了起来,他的心当即一紧,这么晚能有谁?
“我是翁文灏…,对……,什么?!调兵?调什么兵?!”接电话的翁文灏大吃一惊,他的惊呼传到客厅,厅内坐着的一干人全部惊的跳将起来。
“怎么了,咏霓?这是怎么了……”胡适的轮椅推在最前。秀才是最怕兵的,所以他最为关心调兵。“是徐敬熙那些人要调兵入城吗?”
“嗯。”沉重脸的翁文灏点头,他看着满是惊慌的大家,涩笑道:“是禁卫军司令部鹤孙打来的,他说总参谋部刚刚给了他一个通知,有一个团的部队将连夜从锦州开赴京城。”
“一个团?真是一个团?”有人难以置信,刚刚才说杀戮,所以一说调兵入城大家心里都发毛以前土改时复兴军镇压地主的时候、孙汶勾结俄人在昆明叛乱的时候,都杀的是血流成河、死尸成山。复兴军是撤销了,可复兴军的人大多还在。
“鹤孙说通知里就是一个团,一个装甲团。”翁文灏道,他说罢又故作轻松的笑:“估计是徐敬熙被学生堵得没办法,要派些战车进城壮壮胆。”
“难倒就不能不放行?按照宪法,太尉府不也是要听总理命令吗,这样擅自调兵岂不是违法?”陆志韦适才神情激昂,现在听到调兵入城瞬间脸色发暗。讲课、写文章、做学问他都拿手,可就是不会打仗杀人。
“可按分封法,贵族可以随时调动自己的私人卫队,只要卫队和卫队不结伴而行,且向沿途军区通报并无害通过既不违法。”吴景超这个总理秘书最熟悉律法,对各种调兵权限记得极为清楚。“徐敬熙当年策划对日战事有功,加封的是侯爵,他的卫队能有一个团。”
“腐朽的贵族!”陆志韦骂了一句。他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只是一个团,禁卫军可有好几万。
“总理,我看徐敬熙调兵不会是壮胆这么简单。”吴景超低声问,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他想做什么?”翁文灏问。“一个装甲团又能做什么?不就是几辆铁疙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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