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卷 第五十章 审查(2 / 2)
马车很快就到了廷尉府,当门口的法警再一次重复请问大人找谁的问题时,蔡元培忽然想到了两个人,当下道:“我找章行严章大人,或王亮涛王大人……”
“王大人外出公干了,只有章大人在。大人要找章大人吗?”法警回到门卫室估计是打了几个电话,把消息回报了过来。
“好,好!我就找章大人……”蔡元培点头道,说着就要往里去。
“大人,还请下车登记一下吧。这是规定。”法警说道,只等他把登记簿写完。才给了他一块牌子,放马车进去。
蔡元培之前是出示过官牌的。不想他堂堂尚书大人还要下车亲自登记,他嘀咕着这些,只等车夫隔着前窗告诉他到了地方,他才理了理官袍和乌纱帽,堂而皇之的下车。
接到门卫室的法警的电话,章士钊早在楼下等着了,看到面有忧色的蔡元培,他关切的问道:“孑民兄,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哎!”蔡元培一声长叹,看了看周围有不少人来往,于是道:“有什么地方好说话吗,我有事想和你谈谈,很重要。”
“去我办公室吧。”章士钊带着蔡元培上了楼,廷尉府的经费虽然不多,但却足数,现在这栋大楼就是去年新盖的,他作为法制报的主编。还是有一套极大的办公室的。
两人上到二楼,刚刚坐定蔡元培就道:“行严啊,我是为了沪上刺杀案来的,现在不单是稚晖兄被巡警抓了。那些前去巡警局请愿的学生,还被他们开枪打死打伤,你说!你说!这是事情啊!这和以前满清的时候有和差别。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啊!开枪打死了学生?”章士钊吓了一跳,他作为法制报的主编。消息也很是灵通的,不想沪上除了刺杀一案。还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看着激动的蔡元培,安慰道:“孑民兄别着急,我去打听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等我一会。”
章士钊想走,蔡元培想拦可想到他是去打听消息,不由伸出的手又放下了,他只焦躁的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章士钊面色不愉的走了进来,他坐下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沪上督察院和安全局都介入了,想来明后几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
“明后几日?为何要明后几日?”蔡元培听章士钊如此说话很是气氛,“现在几百个学生都被警局抓了,明后几日怕是要多死几个!”
“孑民兄,现在督察院已经介入了,也就是说警局的一切举动都得在督察官的监督下进行,这还能出什么事情?我国的司法是独立的,就是竟成想干涉也干涉不了。”章士钊道。
“督察院就独立了?督察院院长徐锡麟还不是复兴会会员。”蔡元培知道的东西比章士钊多的多,对司法独立并不太看好:“现在我来就是想救救那些学生,还有稚晖兄,他只是一个书生,怎么会和刺杀扯上关系呢?一定是下面的巡警见是当朝总理被刺,巴不得多抓些人好讨好上官,这种把戏,自古皆有。行严啊,你可得帮忙把那些人给放出来啊。”
“这…,孑民兄,我就是一个办报纸的,怎么能放人?”蔡元培所请让章士钊很是为难,吴稚晖之事他是知道的,此人身居租界,要是巡警没有确凿的证据,是绝不会拿他的。但他也是当初爱国学社的一员,蔡元培为何来救人他是明白的,所以这些实话真不知道当如何说。
章士钊说自己救不了,蔡元培道:“行严,可不要忘了爱国学舍啊。稚晖兄我是知道他的为人的,还有那些学生,想想以前的南洋公学,学生们不是被老师逼急了,谁会退学?这根本就是下面的巡警官逼民反、草菅人命啊!”
蔡元培的话语一句比一句重,章士钊听的很不是滋味,但想到爱国学社,他的心也软了下来,道:“孑民兄,吴稚晖被捕是有确凿证据的,他带着刺客前往晦明学社,请他们帮刺客熟悉学堂环境和各科课程。他不管知不知道刺客的目的,就凭他事后对此隐瞒不报,还跑去找竟成那里要求轻判那些刺客,就无法洗脱自己和刺杀案的干系。
还有那些学生,后面开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前面在刺杀当夜逮捕的那五十多个学生,有十多个确实是参与或知晓这次刺杀,另外还怀疑其他几个,但那些人都不肯招认,巡警局本来是想在今天放了那些没有证据的学生,不想却出了这么个事情。”
蔡元培之前只信张元济的电报,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案情,他开始有些不安,但还是坚持道:“刺杀案既然没有得逞,为何要株连如此之广?稚晖再怎么也是国之大才,学界名人,真要判刑入狱,那以后让他如何自处?还有那些学生,即便参与其中,那也是被人蛊惑所致,怎么能真的诉之公堂呢?”
“孑民兄!”章士钊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只好道:“刺杀一案,总理府的护卫一死一伤,死的那位就是被藏在那些学生当中的刺客所杀。这事情如果大理寺或是督察院没有尽职作为,那竟成会怎么说?那说不定廷尉府明天就要关门了。司法之所以要独立,就是为了能做到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同盟会早年便嗜好暗杀,现在恶习不改,不严惩的话那以后将更加无法无天。前几日廷尉伍廷芳伍大人就此案已专门开过会了,说这件案子是要从重判处的,绝不能姑息。”
章士钊一个从重判处,蔡元培凉意从心底里升了上来,“难道就不能法外开恩,就像…就像那什么傅伟康有为一样?”
“难!”章士钊再下了一个论断:“满人会被宽容,还是因为旧士绅、旧满臣多。再是满人想复辟,大家也觉得情有可原,王朝更替,旧朝总是要来这么几回的。可沪上那些刺客,他们是为了什么,真是为民主共和么?”
章士钊回忆起同盟会那些人,再回忆起黄兴,摇着头叹道:“怎么才叫民主共和?还不是要看是不是孙汶当总统、同盟会坐天下。如果是孙汶的总统,同盟会的天下,那就是民主共和;尚若不是他当总统、同盟会坐天下,那就必定是独裁,这说到底,还是离不了争权夺利。竟成会同意赦免满人,但绝不会同意赦免同盟会诸人。”
“这不公平。”蔡元培摇头,无法认同章士钊所语。革命在他看来是无比神圣的,也正因为如此,他觉得杨锐的做法很是过分,要知道这些人都是革命同志。
“孑民兄,一山不容二虎。这天下有孙无杨,有杨无孙。平心而论,杨比孙强,现在杨坐天下,那孙就只能被抛弃了。”章士钊说着当今世上的这一对冤家,很是感慨,想当年他翻译宫崎滔天三十三年落花梦时,可是觉得这中国非孙不可救,却不想事到如今,他却远避重洋:“哎,你就放心,公道自在人心,孙先生为革命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会被世人所知的。”
他说完见蔡元培还是忧心忡忡,只好道:“伍大人重视沪上的案子,已经专门派人去了沪上,王亮涛就在其中,真要是能帮什么忙的话,只能是找他了。”
“王亮涛去了沪上?”蔡元培忽觉得抓了根稻草,这王宠惠本是南洋公学的学生,庚子时参加自立军,事败逃至日本,但次年却经张元济保举赴美留学,获耶鲁大学法学博士学位。他既然去了沪上,那找张元济说项便可。
“嗯。去了,这是大案。去的人还有许世英和杨荫行。”章士钊不是沪上学堂出身,对王宠惠过往之事不熟悉,但还是从蔡元培的神色上看出些端倪,道:“他们只是去巡视,并不参与审判。”
“我知道了。”蔡元培只想着早些打电报给张元济,说话心不在焉,站起身拱了拱手,便急急的告辞了。
蔡元培如此匆忙的离开,而此时沪上巡警局的牢房里,刚下火车的许世英、杨荫行、王宠惠三人正在审视巡警局的档案。他们本是为刺杀一案而来,却不想巡警局发生枪击学生案件,此事影响甚大,因此不得不先审查此案案情,以早安民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