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卷 第六十章 不明所以(2 / 2)
“也就是京师大学堂和清华预科的学生,今天天气好,会场就布置在外面了,再多的人都站的下。”蔡元培笑道。年握四千两白银的教育拨款,他笑的当然明媚。
“我今天脾气不好!”杨锐照实说道,“搞不好要骂人的。”
“哈哈。”这次不管是蔡元培。就是徐华封也笑了。杨锐在爱国学社的时候,对学生就格外的好。他要是骂人,两人都是不信。
不想理这两个在自己身后乘凉的人,杨锐欣赏起京师大学堂的风景。没有后世朱红的华丽的大门,没有看门威武的石狮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北方院落,若不是门口的‘京师大学堂’的牌匾,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里就是京师大学堂。这不由让杨锐想起了陈天华猛回头里面说的,‘他且莫讲。京城修一个大学堂,要费三十万银子,政府说费用大了,至今未修……皇太后复修颐和园,数千万两银子都拿出来了……独有这三十万,难道说寻不出?’
杨锐看着寒酸的校门,问向蔡元培道,“这校舍……”
蔡元培明白杨锐的意思,他当初可是被同济大学堂校园的气派给吓着了,当下道。“已经拨款了,但是工程师说这地方大窄,要想建一所综合性的大学。要换地方才行。”
带着些恶搞,杨锐道,“以后北京的大学多呢,干脆建一个大学城吧,地址……地址就放在颐和园,学生老师吃穿用度都放在哪里如此?”
杨锐之说,只让蔡元培吃了一惊,道,“那可是皇帝的地方?”
“皇帝的地方也是国家的地方。颐和园那边山好水好风景好。学生要入城,每个月放假的时候派船便是。”他说完又道。“我只是提建议,不行就不行。这是你的事。”
两人谈话的时候,小小的校园很快就走完了。藏书楼前的空地上,已经搭好一个临时讲演台,台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学生,而在藏书楼二楼,居然还挂了一个横幅,上面写道:欢迎杨竟成总理莅临京师大学堂云云。这只看的杨锐一阵恶寒,他不知道满清那时候有官员来了是不是这个派头,但他不喜欢这个调调,他对着李子龙道,“找人把横幅给我取下来。”
李子龙应命派去去,蔡元培却不知道杨锐干什么,站立在藏书楼空地上诸多学生鼓掌之余,却不明白为什么杨锐几个不入座,而那些依然留着辫子的满清遗少学生,只想看着这个伪朝总理大臣出洋相。
贴身保镖的速度很快,几分钟不到,横幅便取了下来,杨锐接过之后没有上临时搭建的讲演台,而是径直走到学生们的前面,找了个空地用横幅垫着,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坐了下来。在众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他则大声说道,“同学们,都坐下吧,都坐下吧。”
杨锐坐下的时候场面比较乱,学生和诸多老师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等王小霖的人把广播移了过来,他的声音才大了起来,“同学们,都坐下吧。都坐下吧。”
他的声音传遍会场,一些学生才按照他的意思坐了下来,不过依然不少的学生还是站着,他们想看这个革命党究竟要干什么,学生如此,老师也是如此,不过蔡元培和徐华封倒是明白杨锐的做法,毫不介意的坐在他身边,一直跟着后面的柯劭忞,见蔡元培坐下他也在人搀扶下坐下,这之后,坐下来的学生老师才占多数。
“今日本是座谈会,所以大家还是座谈吧。大家有什么关心的问题,现在就可以当面问我,我将在这里一一作答,不过时间有限,还是请大家多说一些实际的问题。”杨锐见场面安静了下来,解释道。但或者是学生们没有见过如此的总理,或者不习惯这样的座谈,更或者是不屑于乱党的头目面谈,他话说完却一直没有人提问。
看见这个场面,杨锐只好打破僵局,“还是我先开头吧。今日本来是要和留学生座谈的,你们学成归来,马上就要投身国家的建设上去,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和大家谈一谈。
谈什么呢,我能想到只有两个,一是国家的现状,二是想了解大家的想法。前面一个不需多说,国家很衰弱。我们的财政收入大概只有日本的一半,工业只有它的十分之一,识字率、大学生数量也和日本差得远。只有它的几十之一甚至更少。教育是国家的未来,工业是国家的脊梁。留学的同学要做的是建设我们的工业,发达的工业让将这个国家更加安全,更加富裕,这是政府的想法。大家明白之后,是不是能说说你们的想法?”
杨锐几句话算是热了场,一个学生在他说完之后大声道:“总理大人,现在吏部说要重开科考,是不是真的?”
“是重新开考。不是重开科考。”杨锐答道,“以前的官员大部分是考出来的,科考废了,很多人出人头地的路子被堵死了,出洋留学不便宜,考官费留学也不容易,所以吏部是想重新开考。”
“那究竟要考些什么?”更多人的追问。
读书为当官,即便那些有辫子的学生也竖着耳朵听。不过杨锐却不想多说这个问题,只道,“吏部现在正在征求各界意见。具体考什么,怎么考,将按照最后的意见来办。大家到时候就知道了。”
杨锐把话题断掉,又有诸人问了几个问题,座谈会就彻底冷场了,估摸着会面的时间要到了,他只好不在矜持,开始道,“还有一些时间,我想说说我对大家的期许吧。有很多留学生回来了,这很好。可我很担心你们把洋人的一些缺点也带进来了,这对于国家的将来极为不利。所以我想说说。
就文化论,中国早有的传承已经式微了。现在有的只是骆驼文化。什么叫做骆驼文化?就是隐忍的文化、盲从的文化,他们最信经典,最从圣贤。这种文化是自闭的,因为圣贤从来不能被怀疑,不可被怀疑,因为一旦怀疑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有悖伦常。
在这个封闭的文化圈子,圣贤话语很是含糊和不确定,从任意一个角度去解释都能形成真理,圣贤用含糊不清的说了许多伦理,划定了许多等级,而后构成了一个次序森严的社会。为了维护这个封闭的圈子,这种文化以注疏见长的,它的特征不在于说出前人没有说过的话上,而是努力重复前人、古人、私人说过的一切。他只在乎已知的东西,从不稀罕未知的东西。
而西方的文化,也用一个动物来形容吧……就叫做狮子文化。狮子的文化以批评理性为基点,有着严格的语法和严密的逻辑,他说的东西从来都是精确的。
这完全和骆驼文化相反,骆驼是含糊不清的,但在范围上却是限死的,这种限死或叫祖制、或叫规矩、或叫伦常,反正是不允许人们有任何的逾越;但狮子文化是精确的,他有年代,公元前、公元后,分的清清楚楚,不象骆驼没有年代,只有王朝,同时它在范围上也是开放的,西洋人还从来就不喜欢说别人说过的东西,只想说前人没有说过的事情,即使要说原有的东西,他其目的也不是重复,而是批判,基于理性的批判。
从洋人来到东方开始,中国的骆驼文化就开始瓦解,这就象拿着坚船利炮的洋人,很轻易就能杀戮我们的国人。诸多同学都学过西学,都有着理性的武器,骆驼文化里所有的规条都很容易被批评,被杀死。我正是担心你们手中的武器,杀死骆驼没事,它的大限已到,但千万不要把骆驼身上的东西全部抛弃,因为原有的传承也在里面。
正如我之前所说,西方的文化是脑的文化,它的根本在于思考,而东方的文化是心的文化,它的根源在于感悟。从商周开始,这种感悟就被人故意的扭曲成道德伦理,但即使扭曲,他也有微弱的传承,这种传承,或者说这种心的感悟,不是固化的,不是道德的,而是有感而发,是触景生情,是对生命本真的呼应。
在对文化的划分里,有些可以叫做‘可爱不可信’,有些可以叫做‘可信不可爱’,我们的文化是可爱的,是人性的,但是很多时候它不可信,因为它只能悟,无法证明;而西方的文化是可信的,是理性的,但它从来就不可爱,因为它追求的是物的真理,而不是对人的关怀。
如果一个信奉理性至上的人来到这个满是骆驼的国家,那么在批评原有的圣贤之后,原有盲从的习惯会让民众将这些批判家奉为新的圣贤,子云诗云变成科学宗师,伦常规矩换身为理性崇拜,这将是我们的悲哀,这就是我的担心……”
杨锐在京师大学堂对着诸多学生说着自己的担心,而不是鼓励大家建设国家,只让蔡元培很是惊诧,在回去的路上,他明问杨锐为何会说这个,杨锐却是疲倦的摇头。他对于国势的感悟就在于此,在一国之长的位置上,他不但能感受哪一寸国体受到威信,哪一个市场被洋人占领,甚至也能感受到儒家文化在不断的瓦解,在被西方文化颠覆。这些都是危险的,尤其是后者,即便在百年之后,沉沦依然在继续。
杨锐不明所以的讲话,有了不明所以的结果,其他人不明白,但话语传到礼部的时候,章太炎笑摇着扇子这对邓实笑道,“看来竟成把我们要说的说完了,甚好,甚好。”(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