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第五章 农会(2 / 2)
杜亚泉读杨锐文章的是在通化兵工里,他对杨锐的的白话文已经看的很习惯了,最开始的时候。他看到这样的平白的文字被变成铅字印在会刊上感觉很突兀,要不是里面说的东西是深刻的、吸引人的。他只想着复兴会是不是要换一个会长。
杭州举事对他的影响也是极大,开始的时候是兴奋和不解,之后是惋惜和愤怒。和那些背叛者看到的不同,杜亚泉看到的是复兴会势如破竹的把满清打的落花流水,只是最终因为训练不足,缺枪少弹而失败。他甚至想,若是东北这边也举事的话,那凭借那几万军队。立马就要胜利,不过,想到缺枪少弹的浙江方面军,再想到还在安装调试的军工厂设备,这个念头就作罢了,现在打战不同以往了,没有足够的弹药补给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通化兵工厂是在六月把所有的军工设备都拉回来的。所有东西刚好入关,满清就联合着海关就开始严查通化铁路公司的各种物资,但这么做其实已经晚了,要运的东西都已经运进来了,就是新增的硫酸厂的设备都已经到达。八月初的时候,第一颗子弹造了出来。而后第一杆步枪也造了出来。可以说,现在的复兴军才真正有在辽东站住脚的基础,可即便如此,很多事情还是要小心的,军工厂并不大。月产各类子弹一百万发,仿毛瑟96步枪一千支。迫击炮弹一千发(之前年产十万发的狂想无法实现),手榴弹三千个。
军工厂虽小,但是里面各中原料都能自给,钢铁、铜料、炸药都是自产自用,至于桐油、白铅、白锡这些次要原料,很多在当地也能找到。现在要的就是时间,时间越久,生产的弹药就越多,自己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杜亚泉看完报纸回到通化新城的时候,军政委刘伯渊就寻来了。杜亚泉一见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忙让助理把农垦公司的人事资料搬了过来,对着刘伯渊问道:“农垦公司所有的会员的资料都在这里面了。还有农贸公司的要不要?”
“农贸公司……”刘伯渊来之前只说要农垦的,不知道还有农贸公司,“也一并拿过来吧。”
“好,这就去拿。”杜亚泉边说边让助理去把农贸公司的资料搬过来。
农垦公司就是组织移民种田的公司,从山东那边到东北各处都有人,他们把人从山东拉出来,然后运到需要运动的地方,给予流民一定量的粮食和一个窝棚后,再给他们一块地和种子肥料,然后这些流民就在这里落家了,虽然是窝棚,但也是一个村,在农闲的时候,村长组长将会组织流民搭建更好的房子。除了房子以外,地也是分给他们的,只是从山东到垦地的开销、种子、土地、农具,都是要算钱,不过这些钱也不多,一般六年左右都能还清。
农垦公司的复兴会员是每个村子的村长组长,他们其实是早先到的流民,因为处事干练、为人热忱,考察之后加入了复兴会,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因为生计入会,还是真的因为革命入会,就不得而知了。
排除农垦公司,农贸公司就是收农货卖农资的公司,每个集市都有农贸公司的店铺,骨干人员是除了流民之外,还有不少通化法政学堂的早期毕业生——当时流民之中识数的人不多,只好快速培训学堂里的学生出去顶用。和农垦公司的会员不同,农贸公司的会员基本上是革命者,究其原因,还是走村串屯之下,见到的民间疾苦太多了,如何改变这一状况常常是他们心中之所想。
明白这两者的差别之后,刘伯渊选人就很是简单了,农垦公司少选,农贸公司多选,只不过因为农贸公司的人数少,他选了六十个人,杜亚泉这边就直喊受不了了。农贸公司一个人就负责一大片区域,这六十个人一去,那几个县的都空了。
刘伯渊选人其实是受杨锐的安排,在发电到沪上确定只要十个人的时候,便把那一堆档案都换给了大松一口气的杜亚泉。
刘伯渊这边搞定的时候,刚才从欧洲回来的钟观光看着杨锐的那一叠子书稿问道:“竟成你真是要办一个学校吗?”
“嗯。是要建一个学校。本来我想建在青岛的,但是想到那边只能覆盖到北方。最后还是觉得建在沪上好。”现在的杨锐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只是身体没有之前壮实。虚弱的很,“复兴会要转型,还是得先从培训开始。”
“培训?”钟观光问道,“培训什么?”
“发动农民的一切相关知识,”杨锐坦诚道:“现在我们只能走这条路了。”
“难道是想严州那样杀土豪分田地?”钟观光老早就听说过杨锐的这种说法,他对此和王季同不同,心中是倾向支持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在杨锐看来。王季同的父亲的大清官员,几代都是做官的,对于民乱有一种天生的排斥,而钟观光的父亲只是一个小染坊主,家境并不富裕,供他上学是因为私塾老师对其看重,加上他为人好动、好闯。他父亲困他不住,也就只好作罢,后面总算是中了秀才算是光耀了门楣。
“严州是在战争的背景下,要想生存就不得不这样做。”杨锐想到复兴会的现状,感觉要完全的杀土豪分田地怕是不行,这一条只能委婉的前进。“我们只能从讲习所开始做起。”
“讲习所?”钟观光细品这个名字。不过从字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应该是叫农民讲习所吧。”杨锐补充道:“我们的会员必定要深入到农村,要想发动农民,就先得教育农民,讲习所就是教育农民的地方,他里面不是全讲造反的。课程里面还包括些农技知识,医疗保健知识。还可以给农民读报讲讲全国各地的形式,不过最终还是要在各地建立农会。”
看着钟观光思索的模样,杨锐索性给他交底:“农会最初的目的是抗捐,还有就是反对衙门里那些衙役典史的敲诈,并在灾年的时候团结农民要向地主减租。其实这种情况我们不去组织它也是自然存在的,我们的出现只会让它成规模成组织罢了。”
钟观光想着杨锐说的模样,问道,“如果抗捐减租都成功了怎么办?”
“成功了之后,他们就会想着不是灾年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少一点租子,种田很辛苦,给官府、地主多一点,那么能吃到肚子里的就少一点。只要他们发现团结起来能为自己争得利益,那么他们就会去挣得一切利益。可以说,这就像一台蒸汽火车,只要发动起来,就不是我们推着它走了,而是它拖着我们走。”杨锐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的想到在一本民国小说里看到大革命时期对农会的简单描述,农民运动一旦发动起来,便是连发动者也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可这么一直斗下去,那怎么控制?”钟观光也是想到了此点。
“从一开始就规范它,把斗争的烈度控制在抗捐斗官、减租减息上面,不涉及到杀土豪分田地。”这个问题杨锐已经想了好久了,这几日终于在理论上构建完成了,当然,这只是理论。“但是如果士绅勾结官府要消灭农会,斗争就要升级了,到最后就真的要杀土豪分田地了。不过这只会存在于少数地区,”说到这里,杨锐摊开中国地图,“鲁西南山区地主和佃农的关系极为恶劣,按照调查两者仇视如寇;太行山区,山高林密,土匪众多,这种地方都是可以建立根据地的地方。只要在这种地方建立了农会,那么随着斗争的加剧,自然而然会发展到杀土豪分田地的地步,但是这种根据地不可能会扩大到山区意外,因为山里面可以生存,跑到山外面就难以生存了。也就是说,即使斗争会加剧,但全国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能够建立根据地。因为我们的实力还没有大到可以占领州县的地步,所以农民运动在满清的屠刀之下,大部分都是温和的,想暴烈也暴烈不起来。毕竟,根基地只有在山里才能生存。”
杨锐的长篇大论说完,钟观光问道:“那就等于说我们的斗争目标要变了,之前是排满,现在倒是要转向农村了。”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杨锐有些激动的道,“满清朝廷并不只是满清朝廷本身,他是一个从上到下的严密控制体系,外面还是拉着诸多列强,我们要推翻的对象就是这个控制体系,通俗些说,就是‘封建主义、官僚主义、帝国主义’的三座大山。洋人的危害我们不需要多提,贪官污吏也不需要多说,现在宣传部正在加强对封建主义的批判,口号是‘深入底层、扶持工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