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淮南再叛(1 / 1)
后世凡评论司马兄弟者,皆谓司马师沉毅勇智,实非司马昭所能比者。高平陵事变前夜,当司马懿将计划告知二子,司马昭整晚不眠,而司马师却安睡如常。嘉平四年东兴之战,用诸葛诞分兵三路之计,并以诸葛诞所部为主力,终为诸葛恪所败。朝臣众议要将诸葛诞等参战诸将贬职,司马师却归咎于己道:“我不听诸葛公休,以至于此。此我之过也,诸将何罪?”因削司马昭之爵,其他武将均未惩罚,只将防区对调而已。后诸葛恪恃勇再攻新城,司马师即吸取东兴失败经验,精准谋划,使文钦大败敌军,斩首万余人,诸葛恪惧而遁逃。
魏正元二年正月癸未日,征西将军郭淮去世。司马师及魏帝曹芳闻之,皆大为悲悯,即下诏追赠为大将军,获谥贞侯,由其子郭统袭封爵位。郭统死后,其子郭正继嗣。晋咸熙年间,设五等爵制,朝廷因郭淮功著前朝,故改封郭正为汾阳子。书中暗表,至唐朝天宝年间平定安史之乱,为国立有大功之汾阳王郭子仪,便是郭淮之嫡传之后也。故前有郭正为汾阳子,后有郭子仪封汾阳王,无乃巧合之极耶?前后相距五百年,可谓细思恐极耳。
话休叙烦,书接前文。且说魏帝曹芳八岁继位,岁月荏苒,今已二十二岁。少年气盛天子,因见朝中大权尽归于司马师兄弟,自己不过垂拱而已,心中气愤,焉肯干休?这日退入后殿,顾左右有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在侧。那张缉乃张皇后之父,曹芳之皇丈也。曹芳叱退近侍,同三人至密室商议,执张缉之手而哭道:“司马师视朕如小儿,觑百官如草芥,社稷早晚必归此人,皇丈知否!”李丰奏曰:“臣虽不才,愿以陛下明诏,聚四方之英杰,以剿此贼。”夏侯玄继之奏道:“臣叔夏侯霸降蜀,因惧司马兄弟谋害故耳;今若剿除此贼,臣叔必回。臣乃国家旧戚,安敢坐视奸贼乱国,愿同奉诏讨之。”君臣密议良久,曹芳即脱下龙凤汗衫,咬破指尖,写了血诏,授与张缉嘱道:“当年董承为朕祖武皇帝诛灭,盖为机事不密也。卿等须谨细,勿泄于外。”三人立誓允诺,必不泄漏。
三人辞出,至东华门左侧,正见司马师带剑而来,从者数百人,皆持兵器——原来宫中内侍安有司马师耳目,早将君臣密议之事告发矣。三人立于道傍,司马师笑道:“你三人好大胆,欲谋害大臣。泪眼尚红,如何抵赖!”即命叱武士将各人搜检,于张缉身畔搜出龙凤汗衫血诏。司马师视其诏曰:“司马师弟兄共持大权,将图篡逆。所有诏制,皆非朕意。各部官兵将士可同仗忠义,讨灭贼臣匡扶社稷。功成之日,重加爵赏。”司马师勃然大怒,即令将三人腰斩于市,灭其三族。直至行刑完毕,司马师便率禁军直入后宫,来见魏主曹芳,按剑斥道:“臣父立陛下为君,功德不在周公之下;臣事陛下,亦与伊尹何别?今反以恩为仇,以功为过,欲与小臣谋害臣兄弟,何也?”袖中取出汗衫,掷之于地。曹芳魂飞天外,跪地求告道:“朕合有罪,望大将军恕之!”司马师扶起曹芳,说道:“国法不可废也。”乃令将张皇后捉出,至东华门内用白练绞死,又将曹芳软禁宫中,不使出入。
次日早朝,司马师大会群臣道:“今主上荒淫无道,亵近娼优,听信谗言,闭塞贤路,不能主持天下。今某谨按伊尹、霍光之法,别立新君,以保社稷,你诸公以为如何?”众臣恐惧万分,异口同声应道:“大将军行伊、霍之事,所谓应天顺人,谁敢违命?”司马师遂同众官入永宁宫,奏闻太后道:“今上无道,合当废除。臣观高贵乡公曹髦,乃文皇帝之孙;此人温恭克让,可以立之。”太后只得准奏。遂遣使往元城召高贵乡公,请太后升太极殿,行废立大事。太后即宣懿旨,言曹芳年长而不亲政,沉迷女色,废弃讲学,弃辱儒士,与优人、保林等淫乱作乐,弹打前来进谏清商令令狐景、清商丞庞熙,乃至用烧铁重伤令狐景身体,太后丧母时不尽礼等罪,请依霍光故事废曹芳帝位。复封齐王之位,纳还国宝,下殿称臣,归河内郡重门营封国,建齐王宫,礼制祭祀同于诸侯,禁令无有宣召不得入京。
曹芳听罢太后黜旨,当即纳还玉玺,以臣礼参拜新君曹髦,引家眷出宫,乘王车大哭而去。只有数员忠义之臣,含泪出殿相送。史说高贵乡公曹髦字彦士,乃文帝曹丕之孙,东海定王曹霖之子也。当日在司马师等文武官僚拥立下为新帝,受登极大礼。郭太后抚慰道:“我见你年幼之时,便有帝王之相。今为天下之主,务须恭俭节用,布德施仁,勿辱先帝也。”曹髦敬领太后垂训,是日登极,改嘉平六年为正元元年,大赦天下。假大将军司马师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带剑上殿,如当年高祖武皇帝辅汉故事。文武百官,各有封赐。书中暗表,曹芳被废,其后曹奂禅位,早有先兆。在正始六年之时,曹芳一时心血来潮,曾令巧匠铸造一把宝剑,自此常常佩带,有一天无故失踪,只有空盒。人云后来禅让之事,征兆先在于此。司马炎代魏称帝后,改封曹芳为邵陵县公。晋泰始十年,曹芳病逝,终年四十三岁,谥号为厉公。此是后话,在此表过不提。正元二年春正月,有细作飞报,说镇东将军毋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以讨伐司马师擅自废主为名,起兵前来。司马师闻报大惊,唤至细问。
毋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父亲毌丘兴曾为武威太守,多有战功。后父亲病故,毋丘俭便袭父爵高阳乡侯,任平原侯文学掾。黄初七年曹睿即位,先后任尚书郎及羽林监,因为曾在东宫办事,得到曹睿亲待。后出任洛阳典农,曾上疏谏止明帝大兴土木,因升迁为荆州刺史。青龙三年,毌丘俭徙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次年率兵讨伐公孙渊,但被公孙渊击败。景初元年,随司马懿再度进攻公孙渊,最终平定辽东,毌丘俭因功封安邑侯。正始五年,毌丘俭带步骑万人出玄菟讨伐高句丽,先后在沸流水、梁口两度大败高句丽东川王,诛高句丽军一万八千余人,东川王偕妻子及千余骑逃窜往东沃沮,固守丸都城。毌丘俭见山城西北面山体陡峭,守兵不多,乃避实就虚,正面佯攻,选派身强体壮善于攀登之士,带兵器长绳偷偷爬上崖去,束马悬车,破丸都而屠其城。惟对当初劝止东川王犯魏之沛者得来一家网开一面,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获其妻子,皆放遣之。
正始六年,毌丘俭再征高句丽,东川王奔买沟。毌丘俭自坐镇丸都,派玄菟太守王颀追东川王至沃沮,另由乐浪太守刘茂、带方太守弓遵,攻打依附高句丽之不耐等濊貊种落。王颀引军追至竹岭,大破东川王余部,后杀至沃沮境内,破其邑落,斩杀三千余人。东川王再逃入北沃沮,击杀一小队魏军前锋而得以隐匿,王颀军主力向东北行至北沃沮与肃慎边境。刘茂、弓遵也成功击溃濊貊各邑,迫不耐濊侯举邑投降,将东汉临屯郡故地再次纳入中国版图。正始六年春正月结束征剿,毌丘俭刻石纪功,五月回师凯旋。
其后不久,东川王在逃亡之地抑郁死去。魏军两次征讨,每次均俘获高句丽人口数千,将其迁入内地。毌丘俭东征实应大书,以记其功。胃自有中原王朝以来,此役是对辽东最远一次征讨,从此曹魏势力远至今俄罗斯滨海地区,原属高句丽所辖朝鲜半岛岭东濊貊地区,也归入曹魏国乐浪、带方二郡。毋丘俭两次东征,高句丽几遭灭顶之灾,侥幸留存其国。自此以后四十余年,高句丽不敢再向辽东入寇,并向魏晋纳表称臣。毋丘俭因功迁任左将军,领豫州刺史,假节,监豫州诸军事,转为镇南将军,后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
闲言叙过,书接正文。且说毌丘俭与夏侯玄、李丰平素友好,二人被司马师所害,便令毌丘俭忧虑不安。同时亦感昔日魏明帝之恩,此时闻司马师擅行废立之事,故此忧而不食。其子毌丘甸鼓励父亲起兵反抗司马师,毋丘俭之意遂决。正元二年正月,遂请扬州刺史文钦商议。文钦乃沛国谯县人,其父文稷原为曹操部将,且是同乡。文钦年少时以名将之子、勇敢果断闻名。建安二十四年,魏讽谋反,文钦因受牵连被下狱治罪,按律当死。曹操念及故旧文稷之情,予以赦免。太和年间,文钦任五营校督、牙门将。后历任庐江太守、鹰扬将军、冠军将军、前将军等,屡立战功。又因与曹操同乡,故深得大将军曹爽厚爱。文钦仗恃曹爽权势,行为倨傲。高平陵政变后,曹爽集团被太傅司马懿击灭,文钦顿时失去靠山。因时常虚报战功以多求封赏,却屡被司马师压抑,文钦因此对司马师不满。后任扬州刺史,屯驻寿春以御吴国,与毋丘俭相厚,常相来往。故此文钦闻毋丘俭相召,一请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