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交心(1 / 2)
待回到了客栈,霍雨儿让石坚也开了一个房间,就位于她房间的隔壁。石坚将诸般行李物事都从车上卸下后,让马车自去,之后背抱了上去霍雨儿的房里。
霍雨儿感方才人多眼杂,觉得不宜再在常人面前展示更多,故而借故告辞,现回了自家房间,这才又请石坚将第二柄刀也装好。
石坚早在第一柄刀安装之时就已然猜到了,很有可能会再有一柄刀,因为那第二个刀柄虽与“红莲”刀柄相像,但却显然不同,那个更长一些,更加适于长刀,而“红莲”偏于短而厚实,乃是近身利器,不若长刀,攻击范围更大,利于群战。
所以听到霍雨儿说将第二柄刀组起后,他一点也不意外,利落地将这第二柄刀也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安装了起来,仍是那能够撞击人心灵的“咔”“叮”两声,标志着刃与柄的完美契合,一旦契合,即再也无分彼此,除非刀毁,否则不会分开。
这第二柄,确是一柄长刀,乳黄色的骨质刀柄已开始泛出些许温润之色,手感一如“红莲”般柔腻而又强韧,握之合手而轻盈,无论向何角度发力均是一样的舒适。
刀刃长三尺,加柄已经四尺余,较“红莲”略窄,通体浅碧之色,如冰如脂,隐隐似有雪花于刃中隐现,表面也似有冰雾在缭绕,久视则心神均自冰寒。
石坚有了“红莲”的教训,不敢再以桌子试刀,便寻了凳子,仍是运贯二分内力,一刀削去,凳子仍是应手而对半分了,而手上几乎未有什么阻滞之感。刀尚未收,则见那凳子已是表面都泛了青色的霜,以两片断凳互相击之,竟发出金属撞击之声,碎裂之后,其芯已是冻得透了。
此又是一把绝世魔刀,只是功效与“红莲”正是相反,主冻结敌人,若是群战,凭此刀内力贯注横扫,当其刀行路线者无不被斩断后冰封,真个是恐怖无比。
此刀之好和喜爱之情自不必说,但要再言收下,石坚面皮纵厚,死活也是不肯了,只一味地道自己不擅双刀,但擅或不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霍雨儿也不强迫他,暗道自己不擅长用刀,待得用时与之使用便了,何须纠缠得那般清楚。
最后,石坚只是问道:“此刀亦有名罢?”
霍雨儿答道:“对,它叫做‘雪彗’,除了与‘红莲’一般锋利之外,如你所见,内力贯注,可冰冻刃周三尺。”
石坚听罢,只发自内心地赞一声:“好刀!”便将之放到了一旁。也怪,在无内气灌注之时,这刀却并无一丝寒气溢出,却是不会冻到周遭。
最后两盒乃是那两根如丝绦般的长长丝鳍,也可说是鱼须,这个石坚自用不上,霍雨儿恰会用得,便当然由她收了。
而在石坚做刀之时,霍雨儿也是麻利地将那最先验过的两片鳞片各穿了红绳,将那酡红色的递与石坚,道:“此乃七彩神仙的‘异鳞’,每条鱼只生得两片,佩在身上,则促进入静、悟道与冲击关口,修习内功之时亦绝不会发生走火入魔。这两片中,红色主阳,碧色主阴,正是分别适合于男女。这片红的,你可用得,便与你罢。”
石坚已得“红莲”,再不愿拿更多了,便又要推拒,霍雨儿只一个瞪眼道:“叫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婆婆妈妈的?”
石坚见霍雨儿诚恳,遂也坦然收了,道:“谢谢老板。”在霍雨儿瞪视下,又讪讪地将之戴上了脖颈,霍雨儿这才放过了他。待自己也戴上时,忽而觉得两人你戴完之后,我随即戴上,似有些暧昧之感,脸上不觉一红。
好在此时石坚正是在体会这鳞片的特异之处,却未觉到她的异样,他只觉得佩戴之后,果是心神突然一定,头脑也自一清,内功运转先且不说,直感自己如出刀,当可较之前快上一线,暗道自己真是又得到宝了。
莫小看此时快这一线,在如石坚这等刀客来,只这一点点的差别,就是生与死之间的界线,就是当得一年半载甚或是三年五年的功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乃是尤其艰难,有时须考较天赋,非后天一味苦修所能求得。
待得“分赃”已毕,也近黄昏,石坚问霍雨儿要不要吃饭,眼下二人已然一举脱贫,无论如何昂贵之物,也都是吃得起了。霍雨儿轻轻摇了摇头,她自行过“三采”之后,这食欲是越发地轻了。石坚也道:“我也不饿。”随即就看着霍雨儿,听她吩咐。
霍雨儿望着夕阳映在窗纸上金黄的色块,出了会儿神,直感早前喧嚣,目下终归于了宁静,轻道:“你帮点上蜡烛吧,我们说会儿话,之后你自去。”石坚便依言去案上寻了一应之物,点燃起了几根蜡烛,屋中更加亮堂了起来。在“分赃”的喜悦渐渐过去以后,霍雨儿自又泛起了一点点空虚失落之感。
她自体味,今日确自是做了一件自认为正确而畅快的事,值得夸耀一下,平日遇到这样情况之时,都是报告了师父,自有他来评价或者夸奖自己一番。而如今,此一往日里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已是再难找寻。回忆起今日际遇,于那池水之中,与那大鱼互舞之时,仿佛亲眼实见的那些亲人、师长、挚友,仍是历历在目,而这些,却终不过是一场迷梦般的泡影……霍雨儿自觉有一些东西在思绪深处翻滚。
石坚点过了蜡烛,只望向霍雨儿,待她开口,见她住口不言,也自是不知她要说点什么,只自顾地将背上那把原来用的刀拿了在手上,轻轻抚摸着。
半晌,霍雨儿见他仍摸着原来的刀,便好奇随口问道:“你现在有了更好的刀,这个刀干嘛还摸来摸去呢?”
石坚愣了愣,乃道:“这把刀是我去年亲手所造,却也是用我妈妈的命换来的。以后可能有时候我不会用它了,但永远也是不会舍弃它的。”声音飘渺,谈及母亲时,初见之际那般的悲恸已似淡下了很多,而说完,又自轻抚这刀。
霍雨儿继续问道:“你妈妈的去世,与这把刀有关?”她原听田奶奶似说过一点,但却是不知详情,正好听他说来。
石坚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是的。只是故事有点长,你真想听?”
霍雨儿道:“你说,我喜欢听。”随后点了点头。
石坚仰了仰头,整了一下思绪,也是将那久已尘封了的记忆重新打开,一点一点述说起来:“我家原在京城里住。我父亲叫做石天磊,乃是朝廷册封的骠骑将军,在护国四将军之一的曹坤明曹老军神的麾下。
“他也是使刀,不过却不是我这般的短刀,乃是战阵上骑在马上使的那种长柄大刀,擅长的是阵上冲杀。据说他对那北方蛮族的兵士可以以一当千,所以蛮族人都很怕他。
“我三岁那年起,他正逢军中战事放缓,便得了令,归于家中休整,待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是自这起,他开始教我习武。妈妈贤惠,只给我们父子送水、送饭,每天都洗两次我换下来的翻滚得脏了的衣服,还总是夸我习学得用心。可能是我有一点点的天份吧,待我九岁时,已是将父亲的刀术都学了来,只不过是筋骨气力远远无法与成人相比。而就在那一年,北方战事骤紧,蛮族与我在瓦场决战,我父亲出了征,却是死在了疆场,再也未回来。”
说及此,霍雨儿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自黯然。
未及很久,石坚续道:“父亲死后,朝廷的抚恤发了下来,随同了他的骨灰。那时我自已长大,妈妈也瞒我不住,终是被我知道了情况。我知道妈妈是怕我受了刺激,却去做些傻事。但其实我早已知,父亲杀敌乃是为国,战死自不是羞惭之事。记得他在教我习武的第一天,就问过,可知为何要习武,我自不知,他便道,‘习武是为了维护正确的事,为了保护家人、族人、国人,不受人欺凌,而不是反去欺侮弱者,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我便也愿习武,去保护爸爸妈妈,坚持自己的想法。现在父亲已然因抗击蛮族而死,那么我就应该继承他的志向,永不让蛮族侵犯我们。只是当时我人还小,暂时还不能杀敌战斗,但我觉得,只要我长大,把刀练好,就有向敌人讨回公道的一天。
“可家里父亲这一走,便只剩了妈妈和我。我知她难过,便让自己不再哭,好让她放心,就是连知道父亲死去的消息后,也没在她面前哭过。
“之后有一些人来劝妈妈再嫁人,妈妈长得漂亮,自会有些人想要娶她,就派了这么些人来说项。可是妈妈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嫁,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
“终是有一天,妈妈告诉我,我们要搬家了,不再住这京城了。我特别高兴,因为这里每天都有那些讨厌的人上门,不一定哪一天,就会把妈妈抢走了。妈妈见我愿意,也是很高兴,就告诉我,要去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那里是爸爸妈妈认识的地方,就在大海边。原本是打算爸爸解甲归田了,一家再搬去的,现在,我们也算是完成他当年的心愿。我很是高兴。其实,只要是在妈妈身边,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而且,海边清静,正好练刀。就这样,我们就到了堑犁村。
“来了这以后,我家再没有佣人、仆人。我一心练刀、练气,妈妈操持家务,又千方百计地四处寻买珍贵食材,为我补养身体。到得去年,我练气有成,刀术亦有所得,自觉已达到甚至超过了父亲当年的水准,此时当得打一把合用的好刀。我也未多想,只是请妈妈帮我买造刀的材料。造刀之法乃是当年父亲亲传,我也希望自己刀成艺成,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妈妈拿了我给她的清单,什么也没说,几日间,便将我要的东西都给了我。可是,事后我终于是知道,造这刀共花了八千两银子,我家当时所有的钱都花在上面还自不够,尚是妈妈偷偷向邻居抵了我们的房子,才凑够的钱数。我一心造刀,之后又闭关突破那刀术瓶颈,也没有看看妈妈和家里的变化,原来她已开始去对面的衣铺去帮忙做针线,来补贴家用。后来,因为劳累,妈妈得了痨病。直到四天前,她一病不起,咳了好多血。之前因为没钱治病,她一直没去治,在最后拖成了不治之症。所以这只是两天,她就走了……
”我这才知道了全部。
……
“原来,害死妈妈的不是病,而是,我。”说至此,已经不知曾为妈妈流过多少眼泪的少年,竟仍是两行眼泪如泉涌流。
“所以,所以,这刀,是妈妈用命买来的,我怎个可以丢弃?”这些话,竟似一字一血,少年牙关紧咬,仿佛说出来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霍雨儿不知何时,也是两眼中泪水流了下来,只感这人间故事,怎地竟都是这般苦楚?面前这本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竟为何也是身负仇恨,愧负亲人?霍雨儿也自是为他伤感、心痛。
她只心中慨叹,有些珍爱的人,在当时从不知该当珍惜,待得失去了,才只能追悔当初的懵懂无知。
良久,霍雨儿点头道:“是应该好好珍惜,这去了的,就再是回不来了。”
石坚经这一会儿,已是渐渐自我调整了许多,反有点抱歉自己把老板的情绪给带得悲伤了。不过听得霍雨儿这话,虽似在劝慰他,但也似不止说的自己。回想起中午间祭过大鱼之后,她出水时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伤感,不由问道:“霍姐,你也有思念的人吗?”
霍雨儿闻言心下一痛,乃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完祭的七彩神仙之血肉甚为神奇,除极之美味外,最独特的功效便是治疗心疾、痴症和神疾,不管后天先天,除太过严重的外,几乎是食过即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