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誓言(1 / 2)
霍雨儿的身心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有些气闷,好像肺外罩着一个厚厚的铅做的壳,使得它在呼吸中的膨胀不可以超过这个限度。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有儿时父亲带着她和弟弟玩“空中飞人”,她一下一下地被父亲大笑着抛在空中,又被他那坚固有力的大手接住,有长大后父亲手把手地给她纠正拳架子,时不时地呼喝她集中精神呼吸,别走神,也有他呼唤家人从容安排事情,还有对她不务正业、不会淑女一点儿的笑骂……一切的一切都又突然看不清了。
她原本也有些固执,有些叛逆,看不惯父亲有时板着死人脸训人,有时又唠唠叨叨地像个老太婆……但他,总是在那里,可以让人相信、让人依靠,就像是早上必定东方升起、晚上又必然下班落下的太阳,每天都如此,永远都在他会出现的那里出现。
对这太阳,你可以烦它热,恼它刺眼,但它忠实,总在那里。而今天,这个太阳一样的人,走了。霍雨儿的天空里没有了太阳,只剩下阴森森的寂静。
转眼间,一股如山洪海啸般的哀伤,伴着心的抽痛席卷而来,它们所携裹着的泪水冲出了她的眼眶。霍雨儿醒了,恸哭着,号啕,她原来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家的丧事上,会有那些夸张的哭号,现在,她懂了。如果她不痛哭出来,感觉就会被这巨大的悲伤,炸得粉碎。
“真的再没有了?爸爸你能回来的吧?你只是给了我一个恶作剧的梦,就如同小时候偶尔一起的捉迷藏一样,消失是会消失一会儿,但我一哭,你又必定会出现,运气好说不准手中还会变出糖来。”她想着。可内心深处,又立即有一个冷静得没有感情的声音告诉她,父亲的这次躲藏,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都不记得走时是在哪里看的他的最后一眼了,但那一眼,其实就是诀别……”她想着,痛得钻心。
哭得累了,心痛得木了,也不知有多久,另一个念头翻了上来。“好像有个什么陆阳关,有个什么忠王爷,还有个什么虬龙帮,父亲要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可能都已经在家里喝着热茶,叫人喊弟弟来堂屋吃饭了。这三个恶魔把这一切平凡而美好的东西撕得粉碎!”霍雨儿心里吼叫道。
“你们,有什么权力撕碎?!有什么理由撕碎!?我要报仇!要让你们也头断血尽!让你们付出代价……对,就是这么,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付出代价……”霍雨儿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想着。她的嘴抿了起来,全身的肌肉开始绷了起来,危险而锐利的气息开始升腾,全身的一个个细胞被不知是从哪里冒出的一团无形的火苗燃起,如火入油中般从中间一点开始向周身扩散出去,她全身的血热起来了,身体因为发热而颤抖。
就在这时,突兀而无丝毫预兆地,于四周无边的黑暗中间,她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震耳,不尖细,平静而又有些弹性:“你醒了?不用看和找,只需要听我。”
霍雨儿心头大震!她下意识地四周转头,但仍然什么也看不见,于是颤声道:“你是谁?”她只感到四周有些潮,有些闷,感觉中自己全身应该是处于一个蜷成一团的姿势。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应该在那海怪的翅膀下吗?怎么不在那里了?我怎么会是这么个鬼样子?这是回到谁的肚子里了吗?我重新投胎了?难道我已经死过了?可这一身的水靠还在,还不像是婴儿啊?……”她一边手摸身上和四周,一边胡思乱想着。她又用指甲压了压手心,能感觉到痛,感觉现在也不是梦境。她终于留意到,自己醒来后一直在伤心痛哭,都忘记了去弄清自家是在哪里。
“我这是在哪儿?”她又脱口问。
那个声音还是在心中响起:“我是你心中所叫的那个海怪。你,现在在我的嘴里,确切说,还在我舌头上。好在你还不算臭。”
霍雨儿突然觉得这世界开始变了性儿,变得到处都很荒唐、不幸,充满了悲剧、痛苦和恶意的可笑。
“你要吃我?”霍雨儿问道,她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说不出的镇静,也或者说,其实是麻木。
“我受重伤,力量所剩不多,无法和你闲扯。我长话短说。你我在心灵传音,外界不会知晓。下面的事,要有问你时,你不论是否同意,心中想着便可,我自会知道。”这声音还是那样静,没有性别感,没有情绪,好像说的是一千万年以后一千万里外的天气。
“好,你说。”霍雨儿心道,似是受到它的感染,她也是开始一点点沉静下来。
“你昏倒后,那群人搜查全船,我只好将你吞入这里,才未被他们察觉。他们现正拖着这条船,人也都回到了前面那条船上。
“你是这船上唯一活着的人,他们还不知你的存在。一会儿,你可踩着我的角,自来处出去,如仔细些,当可逃生。”这声音道,不急不徐,霍雨儿仔细听着,心情也越发地镇定下来。
“我有一事相托。但需你我立一个契。”这声音又道。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帮你,毕竟你刚才救了我。”霍雨儿心道。不知为什么,她直觉感到,这只海怪可以信任。
“我有一个珠子。”那声音说着,霍雨儿忽然眼前一亮,就在自己眼睛之前三寸多远,竟然凭空悬着一个发着蓝、绿柔光的小球儿,似在那里缓慢地旋转着。“它于我非常地重要,但我现在无法保护它。”海怪接道。
霍雨儿慢慢伸出右手食指,要用指尖去轻触小球,但一下子,指头就穿了过去,她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她倍感这小球神奇,好奇之中,下意识地开口说道:“你说,我要怎么做?这个漂亮的小球儿,我碰不到它啊,怎么帮你保管?”声音也恢复了一点儿从前的生气。
“你需要出一滴血,我们立下契约,到时你我血脉暂时相连,你就可以触到它了。同时,我们也要用这一滴血立下誓约,待三年之内,你若再见到活着的我,就将这珠子交还给我,但你这期间不得刻意避我。如果见不到我,或者见到我时,我已死了,你就将它抛到大海深处。”海怪道,它的声音依然悠然而镇定,仿佛讲的生死全是他人的。
“那我除这一滴血外,再不要付出什么了吗?”霍雨儿问。
“也算有。就是你需要将这珠子吞入腹中。放心,它没有毒,也没有味道,更不会不利于你,反而,有时会有一些些的好处。我没时间细讲,你自慢慢体会。但其中有一条,就是你可以用它避水。”海怪答道,但这时,它的声音明显渐渐开始有点疲惫了。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对了,避水是说水沾不上我身体吗?那要我洗脸啊、头发啊什么的,不是没法洗了?”霍雨儿心中问。
“如同一种特别的能力,但也须你去主动呼唤使用它,那样它才会出现,不然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海怪仍是耐心地解释道。
“行。那我出一滴血啦!”霍雨儿心道。说完,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贴身的小刀,在左手中指尖上一划,自破开了一点表皮,一滴血珠立即涌现了出来。
她的血珠一出现,原来悬浮的小球就被吸引了过来。它仍在旋转,而霍雨儿的血珠则随着这旋转,被涂到了它的表面,形成了一条很细很长的在球面弯曲又交缠的红线。血珠用完,只有最后那一点点被这珠子甩上了空中,极小极小,但它却停在那空中飘着,不往下落。
“你随我说。”海怪声音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