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章 我的嘴最严了(2 / 2)
赵雪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如此下流,如此扎心的话会从曾晓雯的口中说出。
“你嫌我脏?”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滑落,这不是她装出来的,赵雪真的感觉到了屈辱。生来就拥有家里的一切,不用争也不用抢的曾晓雯凭什么那么说她?靠自己的努力摆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生活,她又有什么错?
“难道不脏吗?”曾晓雯收起了戏谑的狂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永远记得,当初你俩在大学宿舍被我捉奸在床的样子。那副场面,比我有生之年看过最肮脏的东西都要令我反胃!”
赵雪被曾晓雯的话钉在了原地。她睨着曾晓雯,胸口因愤怒不住地起伏着。
曾晓雯也是醉了,这娘们可真够轴的,狠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她为什么还是赖着不走?
不能再耗下去了!再晚,赵雪一个人回家,碰上个冬瓜豆腐,又要赖在他的身上,让他负责!
曾晓雯再次一步跨出,来到赵雪近前。他粗鲁地将赵雪的衣扣扣上,扯着赵雪的手臂就往门外拉……
曾晓雯一路将赵雪拽到了九天汽水厂所在的那条马路上。他停住脚步,扯着赵雪的手臂用力向前一甩,压低声音说道:“赶紧滚蛋!以后别再来烦我了!否则,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赵雪恶狠狠地瞪向他,“曾晓雯,我会让你后悔的!”
言罢,眼泪再次汹涌夺眶而出。
赵雪跑走了。
望着她消失在暗夜中的背影,曾晓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算给这精神病送走了,太不容易了。
他转过身,向宿舍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个人影。
“谁?”曾晓雯厉声质问道。
黑影顿住,片刻后,缓缓转回身,“曾技术员,是我!”
曾晓雯识出了这把声音,是厂里的保洁员敏姐。
宿舍区住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敏姐。很显然,敏姐在一路跟踪着他和赵雪。
一瞬间,曾晓雯尴尬无比。
“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外面溜达呢?”曾晓雯没话找话。
“啊,我出来上厕所。”
说谎!厕所明明在相反的方向!
看来,事情的真相应该是,敏姐出门想去厕所,无意间撞到了他和赵雪。三急再急也没有吃第一手的八卦急,于是,敏姐便一路跟踪尾随,直至被他发现。
“刚才那人是我妹妹!敏姐,您可别瞎想!”曾晓雯的解释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黑暗中,敏姐将手摇出了一道白色的残影,“不瞎想,不瞎想!兄妹嘛,我懂!”
“那……今天的事,你也不要跟别人说,可以吗?”
残影再次出现,“不说,不说!我的嘴最严了!”
曾晓雯和敏姐一路往回走。到了曾晓雯的宿舍门口,两人分道扬镳,曾晓雯回屋,敏姐去上厕所。
然而,当敏姐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后,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宿舍区第三间亮着的房间门口,抬手轻叩响房门。
“谁呀?”
“我,阿敏!厂长,您睡了吗?”
明明答应了曾晓雯不把今晚的事情跟别人说,可还没到十分钟,阿敏就把小曾卖给了霍玉兰。
“一个女孩子,看不清长相,可那身条,前凸后翘的,我是个女的都喜欢得不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曾技术员一路扯着人家姑娘走到咱们厂区的那条街上,特别凶地对人家说,滚蛋!以后别再来烦!要不然,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被我发现后,还跟我解释,那姑娘是他妹妹。瞎说!哪个妹妹深更半夜往自己哥哥宿舍钻?哪个哥哥会见妹妹一次,就骂妹妹一次?”说着说着,敏姐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今天厂里来了一个好靓好靓的女孩子,也找曾技术员。我看那身条,应该和晚上这个是同一个人。”
霍玉兰面带微笑地听完了敏姐的汇报。
是的,敏姐这个保洁员,是霍玉兰埋在九天汽水厂的一根针。她当过保洁,知晓保洁员这个岗位所具备的隐蔽性与迷惑性。曾经,在这个岗位上,霍玉兰将厂里各个部门的业务都摸了个七七八八,对厂子的未来有了一个相对准确的评估。所以,当九天汽水厂遭遇资金危机时,她才敢拿出全部积蓄,入股九天。
如今,她把敏姐同样安排到了这个岗位上。打扫房间时,“随眼”看到的文件;处理垃圾时,“随手”收集的信息;与厂里其他员工聊天时,“随耳”听到的八卦,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对霍玉兰掌控九天汽水厂起到辅助性作用。
表面上,是厂里效益好,保洁员的工作累,敏姐才会有那么高的薪水。可实际上,那么高薪资的背后,是霍玉兰给予敏姐这根“针”的奖励。
“敏姐,你也看到了,九天的生意越做越大。未来,厂区会扩建,相应的,保洁人员也会增加。作为厂里的老人,还有我的支持,保洁部部长这个职位,非你莫属。”钱得给,饼也得画呀。
“谢谢厂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敏姐面色绯红,无比激动。
见到敏姐这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霍玉兰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起身来到衣柜前,从门把手上挂着的裤子兜里掏出了五百元钱,然后塞到了敏姐的手里。
“厂长,您这是做什么?我的工资已经很高了,不能再要您的钱了!”敏姐连忙推拒。
霍玉兰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佯装严肃地说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厂长……”敏姐一脸的为难。
霍玉兰又将钱塞进了敏姐的手心,语气变回了之前的柔和,“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美国了。厂里的一切动向,得辛苦你帮我盯着。”
“您放心!我会将厂里的一切都盯得死死的。有任何的飞吹草动,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言及此,敏姐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厂长,您在美国,我该怎么跟您联系呢?打电话吗?还是拍电报?美国那么远,信号能过去吗?而且,就算能过去,费用也得好贵好贵的吧?”
“咱们厂只有厂长办公室能打国际长途,不方便。你可以给我写信。我在美国稳定后,会先写信给你,把我的通信地址告诉你。”
“好的!”
“但不能邮寄到厂里,以免有心之人猜出我们的关系。你在佛山,有亲戚或者要好的朋友吗?”
“有个老乡。她和他老公开了一家杂货铺,把信邮给他们可以吗?”
霍玉兰颔首,“可以!”
说着,她再次来到衣柜前,又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两百元钱,递给敏姐,“这钱是给你老乡的。求人办事,不能只靠一张嘴。”
敏姐再次推拒,“厂长,用不了这么多!收个信而已,给她个十块八块的就够了!”
“不行!两百块,我买的不是一个收信地址,而是她和她老公的守口如瓶!”
敏姐顿住,认真聆听霍玉兰的逻辑。
“虽然厂里的人,大概率不会跟你老乡一家扯上联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通信的事,天知地知,你、我、你老乡和她老公知,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好的,明白了!”
“我们的通信应该不会太频繁。旁人要是问起,就让他们说,是跟海外的远亲联系上了。”
敏姐郑重颔首。
另一边,曾晓雯回到宿舍,纵身一跃,便将自己扔在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小床发出一阵的“嘎吱嘎吱”,好似在抗议。
然而,此时此刻的曾晓雯可没有精力去思考小床的承载能力,会不会因为他的纵身一跃而突然散架,他满脑子里都徘徊着赵雪说过的那句话,“恨与爱是并存的,你恨我,是因为你还爱我!”
他真的还爱赵雪吗?那样的女人值得他爱吗?
如果不爱,可他为什么又会担心赵雪是否平安到家,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人,不好的事?
所以,爱与恨真的是共生的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曾晓雯一整晚。直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被烟头塞得满满当当,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他还是没有想清楚。
曾晓雯起身,穿衣,一路晨跑,故意经过赵雪妈妈经营的早点摊。
赵妈妈出摊了。摊位里,一抹倩影在忙忙碌碌。每天上班前,赵雪都会帮妈妈在早点摊忙活一阵。
远远望了一眼,曾晓雯转身,原路折返,心中某个角落的一块小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