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彭公爵主（1 / 1）

听吉佬这么一说，路昌眼前一亮。高怀德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难道在南楚还有比楚王地位更高的人？”

安嗣荣似有所思道：“地位有时候是随着权力和影响力变化的，而权力和影响力有时候并非和地位完全匹配。”

吉铁士接过话头，聊起他口中的这个神秘人物。原来在南楚境内，有一个人，名义上虽只是南楚的一州刺史，其实却统辖南楚境内甚至南楚之外的一大片疆域。此人姓彭，名叫彭士愁。他出身蛮族土家，其堂姊乃是先楚王马希范的正室妻子顺贤彭妃。彭妃在世时，治家有方，颇令马希范敬畏，故而马希范早期在南楚励精图治，颇有作为。

十年前彭妃因病离世后，马希范开始大兴土木，建天策府，广纳妃嫔，纵情声色。南楚王室靡费日多，对民间的收刮也日益加重。

彭士愁作为土家最有能力的土王，忍无可忍下起兵抗争。马希范派重兵入武陵山中围剿，彭士愁放弃溪州州城，退保山寨。楚军虽用尽放火，投毒等诸般手段，依然不能得胜，混战中楚军大将廖匡齐还被彭士愁斩杀。

看到楚军死伤惨重，而彭士愁声望日隆，马希范不得不同意与彭士愁和谈。最终双方在溪州（永顺歃血为盟，铸万斤铜柱为记。相约以酉水为界，酉水以北归土家自治，酉水以南由楚王直辖。准彭士愁‘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入五溪而聚族’。至此酉水以北，五溪之地，土家蛮族各州宣誓效忠彭士愁，尽知彭王而不知楚王。蛮族土家共奉其为酋长，尊为彭公爵主。

高怀德恍然道：“原来南境楚地还有这么强的人物，只是不知如何他能如何能够救得这周行逢？”

安嗣荣道：“这土家蛮族在南楚境内人口众多，影响力极大，彭士愁虽然与楚王约定汉不入境（酉水以北，夷不出洞（五溪十八洞，但土家人在汉境内生活者实则众多，尤其是在军中。土家民风彪悍，土家出身的兵丁从小生活在山区艰难的环境，体格强健，崇尚武德，出战则勇不畏死。是以南楚各军皆喜欢招募土家兵士，以提高部队战斗力。包括这静江军亦是如此，五千静江军中，土家子弟不下六成。而土家人纵是在大山外讨生活，精神上亦将彭士愁视若神明。所以若是这位彭公爵主若肯相助搭救，以彭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便是马希萼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路昌正待问如何能求得彭士愁相助，安嗣荣忽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拇指大的物件对路昌道：“你拿这个东西去找彭士愁，再告诉他周行逢的妻子严氏名叔琼，八面山人，其外祖母乃是渔王椿巴冲。凭这两个渊源，彭士愁必定会出手相助。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你便动身前往溪州（永顺，应该来得及。”

路昌接过这物件在手中一看，原来是一枚银质扳指，上面嵌着一颗湛蓝的孔雀石，这孔雀石被雕琢成虎头。白虎乃是土家图腾，而这枚扳指器型大，用料上乘，雕工精湛，显见来自土家旺族。

吉佬细细道明原由。果不出所料，这枚扳指乃是出自溪州彭家。当年彭士愁据守石山堡寨，被南楚军重兵围攻，断粮之际，适逢安嗣荣到武陵山区采购茶叶。彭士愁以书信与安嗣荣相约，若能得安嗣荣运送一批粮食上山，愿以十倍粮价的茶叶为赠。此举虽然凶险，当年尚未满二十岁的安嗣荣却毅然决定相助，带了一百多名社中死士，高价雇佣骡马，将这批粮食送上石山堡寨，其间失足掉下山涧摔死的骡马不下半数，与楚军厮杀战死的兄弟亦有十数人。最终送到彭士愁手中的粮食虽不及出发时的半数，却也帮彭士愁度过最艰难的半个月，最终助他成功突围。安嗣荣医术精湛，这期间还为彭士愁救治了不少烧伤和中毒的土家兵士。是以彭士愁脱险后便取下拇指上的孔雀石银扳指相赠，指酉水誓曰：‘将来若见此物，必报此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安嗣荣解释道：“若单单只是为救周行逢一命，这枚扳指的分量已然足够。将周行逢妻子的身份告知彭士愁，乃是希望彭士愁清楚周行逢的家世背景，这层关系由我去告诉他，就表明了我对周行逢的期许和支持。须知若得彭士愁的相助和背书，周行逢将来在南楚军中的根基比之先前便不可同日而语。”

路昌心中暗暗叹服大东家的头脑和远见，他能够在刚刚到达武陵，突遇周行逢出事，便能一口说出周行逢妻子的家世，可见早在此次南巡之前，周行逢此人已进入安嗣荣的视线，并且天义社对他进行了充分的调查评估。

说来周行逢也是命中有贵人，自己虽然出身寻常农家，其妻严氏却竟然是蛮族‘土王三冲’之一，椿巴冲的后人。土家蛮族尚武，早在彭士愁之前便有‘土王三冲’为蛮族土家的精神领袖，谓之猎王吴著冲、酒王惹巴冲、渔王椿巴冲。

其中为首的吴著冲，乃是彭士愁的岳父，他武艺高强，擅长捕猎，是溪州最早的实际统治者；酒王惹巴冲，擅长谷物，酿酒而闻名于世；渔王春巴冲，土民女性首领，精通土医，以捕鱼、农耕为主。

吴著冲最早管辖的是猛峒河一带的地域；而惹巴冲的领地是以洗车河一带为中心；椿巴冲以里耶、八面山、石堤等地为主要辖地，后来逐渐扩大。吴著冲和椿巴冲年龄稍长一些，惹巴冲最为年轻。吴著冲到洛塔后，便结交了惹巴冲和椿巴冲。惹巴冲的祖上就是酿酒的大师，到他父亲这一辈时，其家传酿酒业已闻名遐迩，占据了酒业在当地的主导地位。当时的吴著冲成名不久，但酷爱饮酒，经常亲自到惹巴冲家中订购白酒。久来久往，相互熟悉，以酒为媒，惹巴冲就这样结识了大名鼎鼎的吴著冲。吴著冲十分欣赏惹巴冲的武功和为人，就划定地盘让其管辖，将惹巴冲收为自己的心腹。春巴冲则是一位豪爽，大度的女子，父辈皆是渔业高手。父亲德高望众，长期以来领导里耶、八面山一带的土民。他们三人情投意合，于是便义结金兰。

后来的彭士愁便是在岳父吴著冲等‘土王三冲’联手共治的基础上，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一步步走上了蛮族土家共主共奉的神坛。到如今，椿巴冲一支传下来虽然已不如当年显赫，但在彭士愁的心中分量亦是必然不轻的。

第二天一早，路昌带了几名得力手下快马出武陵向西进入武陵山区，到溪州求见彭士愁。他一路上日夜兼程，三日后抵达彭士愁王庭所在‘会溪坪’。

彭士愁果然是仁义之人，见到孔雀石扳指，激动不已，慨然道：“我彭家受安公子大恩，无一日不思报答。我虽许诺不问五溪外之事，但此事既有安公子相托，又是我先辈英雄椿巴冲之后人姻亲为事主，我便破例一会。”当即便招来长子彭师暠，让他随路昌一起回武陵营救周行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