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三羊五马（1 / 1）

“长沙府最近流传一首童谣，不知大人可曾听过。”安嗣荣道：“这童谣唱的是‘三羊五马，羊子无舍，马自离群。’”

“似是听到坊间有儿童传唱，”高保勖道：“只是不知何意？”

安嗣荣道：“这三羊，指的是杨行密三个儿子杨渥、杨渭、杨浦。杨行密创立吴国，死后陆续传位于三个儿子，终为南唐禅代，失其社稷，是为羊子无舍。五马指的是南楚开创者马殷的五个儿子。其中马希声、马希范已卒，如今马希广得立，马希萼、马希崇皆有争位之心，外人称其为众驹争槽。如今便是这‘马自离群’的局面，我听说马希萼已经与南唐暗通款曲，眼见这南楚江山便有丧于南唐之手的可能。”

南平国小兵寡，又当四战之地，高保勖隐然为南平执政，对周边局势自是了然，知道他所言不虚。

安嗣荣又道：“此言传自当年容州刺史庞巨昭之口，庞巨昭喜好利用星象占定人事、吉凶、祸福。后来他投奔长沙，有人问他楚国与吴国之国祚长短。庞巨昭道：‘我来长沙时，听到有世外高人对我说：‘三羊五马，马自离群，羊子无舍。’故而民间流传此童谣。”

高保勖道：“只是不知此民谣与我南平国有何关系？”

安嗣荣道：“此言自庞巨昭之口流传，原话并不止这三句，还有两句便与贵国有关了。”

“噢，”高保勖动容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请安县公赐教。”

“这另外两句便是‘渔翁独善，抽篙离塘。’”安嗣荣笑道：“这话说的便是南平高氏了。”

高保勖默默思索，知道这‘篙’便是谐音‘高’，‘塘’指的自然便是南唐。

安嗣荣道：“究其来源，这话原出自武当真人虚桓道长之口，虚桓道长出世前身份显赫，本名马希桓，乃是马殷最为属意的长子，因看破此劫而出世为道。”

高保勖闻言忧虑渐生，叹道：“早知有此讖言，我便不会同意我王兄向南唐称臣的打算，明日王兄便要在宫中隆重迎接南唐使节，如今骑虎难下，如何是好？”

安嗣荣道：“安某今日言尽于此。太尉不须担心，明日我自会拜会南平王，在庭上与南唐使节辩理。太尉只须拿定主意便好，辩论之后，何去何从，我相信令昆仲不会再生疑异。”说罢便起身告辞。高保勖对他心存敬意，起身送至大门口。

第二日，江陵城中，南平王府内鼓乐齐鸣，南平王高保融以隆重礼节迎接南唐使节李袐，在王座旁为李袐设座。高保勖坐在另一侧，默然不语。

李袐意气风发，一边亲手呈上李璟的国书，一边命副使送上吴王李弘冀的礼物。国书中，李璟以高从诲平辈兄弟相称，称高保融为侄儿，让吴王李弘冀与高保融兄弟相称。南唐以大唐继承人、天下正统自居，欲加封高保融为梁王，天下兵马副元帅。

高保融看罢国书，甚为满意，回顾高保勖道：“眼下中原凋敝，江南富盛强大。大唐皇帝陛下对我高氏礼遇有加，你我兄弟当心存感激。如今大唐朝廷对我兄弟皆有封赏，王弟看看是否满意？若无他议，本王以为可择吉日接受皇帝册封，我南平军民从此以后也好有所托庇。”

高保勖昨夜经安嗣荣点拨，已对臣服南唐之事心存疑虑，却不知如何回复。正踌躇间，有侍从进殿来报，说是大汉朝廷枢密史郭威的特使前来求见。

高保融虽知汉庭特使已经到达江陵，却不料对方未经邀请，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门求见，大感不悦，叱道：“本王正在接见大唐皇帝陛下御遣钦使，郭威来使不过是汉廷枢密院派遣私人信使，又未经传请，何故来此？汉使未免太失礼数。告诉来人，今日不见，让他且回驿馆等待本王传召。”

侍从正待退下，高保勖道：“且慢，自古以来中原王朝皆是天下正朔，如今刘氏汉庭刚刚平定三镇之乱，兵锋正盛。来者虽非御史，却是如今汉庭大权在握，声名如日中天的郭威郭公的心腹亲信，此时若是闭门不见，恐怕失了回旋余地。我南平国小兵少，吃罪不起。不若请他进来，想来大唐正使在此，他也不敢造次。”高保勖到底圆滑许多，两方都不开罪，大有让两国使臣当面交锋，自己作壁上观之意。李袐大感恼火，却作声不得，只在脸上阴晴不定。

高保融向来没有主见，诸事皆以弟弟意见为准，见他如此说，便把手一抬道：“既如此，那就有请来使上殿，也好让他们瞻仰大唐御史风采。”

说话间，一个清瘦书生一袭月白长衫，腰悬玉佩，步履闲适地走上殿来，旁边一个精瘦汉子手捧文书紧随其后。李袐一见，顿时脸色大变，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金陵让吴王李弘冀和南唐五鬼吃尽苦头的天义社大东家安嗣荣，紧随其后的中年汉子乃是澶州十八骑之首肖锦坤。李袐虽不认识肖锦坤，看他步履身法，也知道必定又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厉害角色。

高保融记性不好，只依稀觉得和安嗣荣似曾相识，问道：“来者可是大汉枢密使郭威郭大人的特使？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安嗣荣笑道：“三年前，江陵城贾家楼中，在下曾与当时还是南平王世子的大王有一面之缘，大王身份尊贵，自是记不得我这个闲人。”

那晚对自己出言相讥的年轻书生，南平世子后来才知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天义社首脑安嗣荣。现在经他这么当面提起，高保融才想起眼前站着的大汉枢密使郭威的特使正是此人。他顿时收起轻慢之心，干咳了两声道：“本王想起来了，当年与贵使大人有些误会。哈哈，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今日大人奉郭大人之令前来鄙国，可是有何惠赐？”

安嗣荣道：“今日大王已贵为一国之主，安某也不再是一介商人。大王洒脱之人，当年一些小小过节，不与小人计较，是在下的荣幸。今日到此，乃是因往日里中原王朝素来与南平交好，多有弟兄之谊。近年汉室初定，又经历三镇之乱，乃至中原与南方诸国闭关自守，商旅阻隔。郭威大人为此常常夙夜忧思，寝食难安。这次遣我前来，便是希望中原与南平重修旧好，重开边贸，若能如此，实为双方百姓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