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军之鞭(1)(1 / 2)
(bis144)赤潮第一章万军之鞭
(i‘)
*时间与地点不记得了*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时眼角是湿的。
但是想不起来梦里的主要情节是什么了。
隐约还记得一些情绪。
令人神魂颠倒,又有些黯然神伤。
十分努力地去回忆,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今天醒来时一如往常,发现自己躺在有着华丽白丝装饰的床铺上。
“早安。请问早饭要吃些什么呢?”
“三明治,要酸乳酪酱汁。”
条件反射性地说出了两个词后,烘烤过的面包圈的记忆映入脑海,显得香甜而美味。
只是个三明治而已,没有必要特意去回忆吧。
“又不是那个梦。”
管家应声离开了,可那个梦的内容还是想不起来。
自嘲地笑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
床顶是整块玻璃构成的,四角的床支架也是,背面涂了水银,可以当镜子用。
从镜中看到自己金色的长发蓬乱地垂在胸前,一直长到腰间,似乎已经很久没理过了。
床的设计方式很罕见,没什么艺术美感。
怎么说呢,就像是把一只鱼缸一般的大玻璃箱从中间切开,然后在上面铺上床垫。
“为什么我会定做这么蠢的一张床啊?”
苦笑着拍了一下后脑勺。
也许是年纪略有点大了吧,记忆力好像变差了呢。
但等一下――
“我的年纪到底是多大呢?”
想不起来的好像不止是梦的内容,梦里的情绪,三明治的结构或者定这张蠢床的原因。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当意识到这些貌似很重要的哲学问题时,才发现和梦一样完全想不起来。
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无论怎样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看,还是想不起来。
(i)
*
一六六六年九月十三日
麦特比西河入海口自由诸国临时军政会议所在地海陆双重要塞佛提堡
*
今天的佛提堡下了场骤雨。雨很快就停了,只留下初秋的凉意。
战争和夏天一起结束了,但生活还在继续。
难民的帐篷顺着麦特比西河北岸一路延伸向东,向北,又向东,一眼望不到尽头,从要塞外、筑垒河堤、内河码头、海岸炮台一直延伸到海港区。
南侧诸外堡已经被这片难民潮彻底淹没,那些要塞和棚户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座临时的大城市。难民们从帝抛弃的围城营中收集了剩余的物资,居住在里面,就像帝国的围城还没有结束一样。
站在佛提堡码头上放眼望去,那些帆布帐篷和停泊在港湾内的庞大舰队的船帆连成一片,就像一条由各色帆布构成的河流,和麦特比西河水纠缠在一起,直泻入海。
年轻的自由军少校耐门?索莱顿遮起了自己的军官肩章,披上浸过防水油的披风,从这些帐篷之间走过。
“亲爱的大兵!您是到海边来看自由舰的吗,还是接人?”
“军官先生,想买些走私货吗!第七舰队刚刚入港,新鲜的东方货,真正的华朝茶,绝不是太平茶!”
“这位将军阁下,我们有小船,别看外表破点,却能载五吨货物!如果您有货物或者想卖掉的土产,我还可以替您联络海军的后勤官!多大多小的单子都无所谓!”
这场雨影响了今天的生意,冒雨来到码头区的主顾并不多。帐篷里的居民们起劲地叫卖着,一刻也不停歇,用的称呼一个比一个肉麻。
由于很多人的来意并不光彩,几乎所有经过难民营的军人都会按惯例遮住自己的军衔,难民们也只能依靠常识来判断来人的阶级。当然,恭维话叫高一点肯定是没坏处的。眼前这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将军,做将军的卫兵都嫌太年轻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用上最高级的尊称。如果一天都不能做成一笔买卖,晚上一家人肯定就没有饭吃。
“借过一下。抱歉。我没有兴趣。”
耐门紧了紧自己的雨披,压低了军帽,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忍受着灼热的渴望视线从人群中走过,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不是不同情这些难民。可惜,以他的能力,实在也救不了几个人。
在这场刚刚停火的战争中,仅仅伦尼就产生了三十多万难民,加上西儒洛克共和国的逃难者,总数怎么算都超过两百万。
这些原本过着平凡生活的自由公民、准自由公民和他们的妻儿被迫逃离了自己的家园――或者换一种说法,“到自由的土地上去”。
只是,自由的旅途并不像演说里听起来那么美丽动人。
上意美亚的农耕区虽然广大,但实行奴隶制多年,当地的农民并不乐意雇佣太多的自由公民和他们的奴隶一起工作,这会让他们产生道德上的厌恶感,他们宁可使用马或牛。东儒洛克的土地贫瘠,法忒斯则土地兼并严重,都没有能力吸收如此大数量的难民。找不到工作的难民们不可能坐吃山空,只能继续流浪。
有些人选择继续向南,去下意美亚的亚热带雨林里开辟新田。有些人聚集在翡翠湾和英特雷海周边的港口里,等待着去新世界、穆雷曼或者东方大国的航船。但最大的一股难民,始终聚集在不停移动的自由军主力旁边。
“哪里有政府和军队,哪里就有工作”总是一条不会出错的法则。
现在的自由军,既是政府,也是军队。自从军政会议在佛提堡建立了临时中央政权以来,一支又一支军队从远方赶来,一再挑战着要塞的兵力上限,每天后勤部和工程队都被迫从清晨一直工作到深夜。自由陆军有五万士兵,自由海军也从善如流地调集了五万水手。
仅仅是从这十万士兵们手中漏出的花销,就足以养活二十万所求甚低、一无所有的难民了。码头的水兵有的收了贿赂,有的没有,但他们都不愿意驱赶这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难民。
年轻的军官在水兵们的外围岗哨前停下脚步。哨兵很难从他这件陆军红披风上看出他的阶级来,便敬了个军礼,问道:“请问这位同僚……”
耐门抖了抖披风上的雨水,掀起前襟一角,露出自己的军衔,同时亮出手中蜡封的羊皮纸卷。
“奉军政会议钧令,请通知港督,这份命令是给今天早上入港的第七舰队司令长官皮斯?韦恩海军元帅的。”
“明白了,我们会立刻通知港督阁下的。您要一起去见他吗?”
“不必了,我就到码头上等他过来就好。”
耐门在栈桥的尽头停住脚步,眺望着远处的泊船区。他还记得之前在这里服役时,码头上冷冷清清的景象――那和现在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佛提堡是世界排名前十的深水良港,但就算是它,对于泊船区那支舰队来说也太小了一点。
“那就是真正的‘大红舰队’吗?”
前几天还不觉得,直到这周带着几乎全部分舰队赶来的第七舰队泊港后,他才体会到自由海军的真正力量……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每个人都会敬畏地停下脚步。
那一座座小山一样的巨舰大多有着三到四层火炮甲板,上百门轻、中、重火炮和魔炮。每条船上都有四五百名水手,一条船上的人数就相当于陆军一个营,火力则几乎相当于陆军的半个师。毕竟,火炮不可能层叠部署,但舰载火炮却可以。
如果要做个对比的话,耐门曾经见过的精灵舰“克莱昂皇帝”只有三十六门中型和轻型火炮,体积还不到这些巨舰的六分之一。
他之前乘过的“边境守卫号”贵为内河舰队的旗舰,也只有六十四门中、重型火炮和两层甲板,比起各舰队的旗舰也要小一大半。
更恐怖的是数量。仅仅是昨天泊港的第七极东舰队,就拥有这样的特等和一等战列舰十九条。赶来参加军政会议的其他五名海军元帅没有带整支舰队赶来,但他们也都带来了自己的旗舰分队……
那些巨型战列舰上的巨帆散发着防火魔法的红光,正是这些防火技术歼灭了东方帝国引以为傲的铁甲纵火船。这些巨舰停在一起的时候,它们的风帆和桅杆就像海上的赤色城墙一样,挡在了海平线上。
现在在佛提堡外海,总计停泊着四十二艘战列舰和三百艘以上的轻重护卫舰,水手总数超过五万人,每天都有三万名以上的水手轮换上岸休整,吃得后勤部苦不堪言。
“您要查询的‘大红舰队’是‘自由海军(近代)’的同义词。现在为您跳转。其中部份资料已经产生矛盾,我会忽略矛盾的部分。”
听起来很像安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文字和线稿图在耐门的右眼视野中展开来,和眼前的景象融为一体。
“其实我刚才问的那个不是疑问句……”耐门叹了口气,“算了,安妮你继续吧。”
“我不是安妮,只是有她的知识库而已。”女声用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纠正道,“三、自由战争末期的自由海军。该海军到达了风帆时代的最大规模,顶峰时期拥有各型风帆舰船超过三千艘,其中武装商船两千五百余艘,战舰六百余艘,战列舰(shipoftheline)一百余艘,包括岸防炮在内的火炮和魔炮总数超过两万门。”
“现在要除掉西英特雷舰队,以及半只翡翠湾舰队的话,大概就没有这么大数量了吧。”耐门伸出手指,拖曳着眼前的资料,“我们眼前的那几艘大船,就是图上的舰船了吧?”
“图上是著名的特等战列舰‘自由舰’(fnvfreedom),也是船模爱好者最喜爱的风帆名舰之一,和帝国的‘忠诚级’齐名。自由海军第一批真正的战列舰是十六世纪末起建造的‘级’,拥有64门火炮。之后,海贸委员会又设计和建造了有74门炮的二等战列舰‘平等级’、88门炮的一等战列舰‘民主级’,以及最大的100门炮的特等‘自由级’,并在上面加装了魔炮。这些舰只被分配在七支舰队中,为自由诸国控制着风帆时代中最重要的三片海域:无尽洋、英特雷-穆雷曼海和极东洋,分别负责对抗神圣帝国、精灵、穆雷曼黄巾和东方帝国的海军。”
“请继续。”这一段叙述引起了耐门的兴趣。
几乎每个军官都知道自由海军有七支舰队,但却很少有人关注过为什么这七支舰队要分散部署在相互难以支援的遥远海域之中。海军的家伙们自然是不会把这些秘密泄露给陆军的――甚至连造舰经费都是海贸委员会自己从远洋贸易中征税获取的。
“负责无尽洋方面的是第一‘翡翠湾’、第三‘南海’、第四‘新世界’三支舰队,母港分别在在翡翠湾北翼西儒洛克的威特兰要塞,下意美亚的欧迪浦,和新洲自由列岛的弗里曼港。负责英特雷-穆雷曼方面的是第二‘东英特雷’和第五‘西英特雷’舰队,母港在东英特雷的南府和西英特雷的相位港。负责极东的是第六‘金港’和第七‘极东’舰队,母港分设在新洲西海岸的金港半岛,以及极东洋的凌洋门。”
“而其中负责对抗华朝水师,压制香料群岛和瀛洲列岛的第七舰队是最大的一支。”耐门眨了眨眼,将那几条最大的自由舰纳入自己的视野,“帮我查一下哪条船是第七舰队的旗舰,安妮。”
“根据旗语表,目标是第一排右首第一条。”
“上面的旗语是?”
“没有升起海军元帅旗,舰队司令不在舰上。”不管说什么样的内容,魔网语音听起来都是这副冷冰冰的腔调。
“我记得之前军政会议已经给了第七舰队通知啊……”耐门耸了耸肩,“还是白跑一趟吗,不过倒是也能理解。换了我,花了两个多月时间从极东赶回来,然后听说已经停火,而且首都已经被陆军丢了,我也会丢掉一切职责到岸上喝酒去的。”
“你能理解就好,这样我也省事多了。”略带圣森腔调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耐门转过头来,和这个熟悉声音的主人按照精灵式的礼节在空中互击了一下掌。
在失去了内河的控制权之后,内河舰队原来的司令官莱纳德?凯卡维被打发到这里来管理自由诸政府的首都港。
“那就是要和你一起配属到西英特雷的第七舰队,和他们对这一配属的态度。看来你要正式上任还需要一些时间呢。”
自由陆军和自由海军的军官阶级并不能互相通用,因此作为自由陆军少校的耐门?索莱顿不用向军衔高达海军中将的莱纳德?凯卡维敬礼。
事实上,自由军参谋部甚至没有正式承认过海军的军衔,在他们眼中海军仍然和一百年前一样只有“提督”、“舰长”和“副尉”三个阶层而已。上至执掌一方舰队的海军元帅,下至每天擦甲板的年轻少尉,在陆军眼中都只是这三个阶层的某种变体,自然不用严格按照军衔规则进行执行。近半个世纪来快速膨胀的海军对此非常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海军里被收编的民间人士实在太多了,不乏带着舰队投靠然后一夜之间就成为海军中将甚至上将的“大人物”,就连贸易委员会自己对这些家伙也无可奈何。
“莱纳德?凯卡维提督阁下,好久不见。”
“不是提督了,现在只是港督而已。内河舰队已经不复存在,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内河了。”
听到半精灵带着一丝讽刺的话,耐门笑着缓和了气氛:“阁下倒是变得比上次见面时更加适应南方的气候了呢。”
“伦尼的英雄耐门?索莱顿少校,如果你也在军事法和绞刑架擦身而过,然后又被踢到这个军港担任港督的话,你也会变的。”半精灵苦笑了一声,“既然你偷偷学了海军旗语,还需要我派出联络军官到船上去吗?”
耐门想了想,摇头道:“不需要去船上了,但是我想知道韦恩海军元帅去了哪里。”
“大概是某个小酒馆吧。”莱纳德随意地向西一指,“第七舰队的韦恩元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去了恐怕也是白去。海军和陆军是不一样的,而且每支海军舰队的特色都不一样。”
“或许海军和陆军是不一样的,但任务就是任务。”耐门犹豫了一下,“而且,我带的命令对第七舰队并不是一件坏事,其他几位海军元帅也同意了。”
半精灵微微摇了摇头:“不够的。每个人都知道,西英特雷海防务和环海军港会移交给第七舰队。如果你知道一支舰队要消耗多少资源,就能理解为什么他们想要争取更多的资源了。至于其他几位……他们的舰队规模都没有第七舰队大,甚至还有机会调一部分舰队去极东分沾海贸红利,自然不会反对了。”
“您猜得没错,我带来的命令确实是这样的。”耐门试图替军政会议的决定辩解,“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个可以接受的安排,西英特雷海拥有自由诸国最精华的港口,而自由诸国需要舰队。现在帝国和精灵外海舰队还盘踞着我们三四个港口呢。”
“可是只有最赚钱的贸易航线才能养活第七舰队。不过,你是下一任的英特雷督军使,也许你可以和他讨价还价一番……他来了,你也能想办法去上任了吧。”
“我还不知道这个职位该怎么做呢。”耐门苦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你能和我一起去吗?我想光以陆军的知识是不足以说服这位海军元帅的。”
莱纳德?凯卡维爽快地应承了下来:“我上次还欠你一个情。走吧。”
两人结伴走出港口,半精灵港督也遮住了自己的军衔,以防被过分饥饿的难民缠上。他吩咐了几个不当班的手下,让他们通过水手间的联络网去找不知在哪里消遣的海军元帅,自己则和耐门一起快步经过了难民占据的河畔各防区。
有钱的难民们租下了靠港区的平房,或者出钱在岸堤上搭了临时的棚屋。原本用于防御帝人入侵的工事里摆满了铺盖,男男女女就睡在这些大通铺上。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过夜处了,一晚上要收一个银币。更穷的人们就挤在街道边的帐篷里,或者干脆在海岸要塞和射击栈桥的阴影中对付着摆着床铺。
在这些棚屋和帐篷中,有着军官和士兵们需要的几乎一切服务。上至各路教会、报馆、修会和法师行会,下至黑帮、酒吧、赌场、娼馆……
总之呢,所有应当和不应当存在的,只要是人类能想到的服务,都能在这片庞大的难民营中找到。其中最热门的,毫无疑问是出版业。
“最新的魔法论文!为了自由国家的未来,现在购买《新麦特比西时报》,每份为共和国捐献一个铜币!”
“沦陷区多处爆发起义!《自由南方导报》,你爱国的选择!”
“去伪存真,最新的三十七种新型魔法评测!现在购买《高等魔法通讯》,还附赠练习用羊皮纸!”
“英特雷将征收茶税!相位港交易市场已经阴跌一周,英特雷海货运综合指数暴跌十七点……一切尽在《贸易投机快报》!”
路边刚刚就任的“编辑”和“自由记者”们一边叫卖自家的报纸,一边随时准备着出去跑新闻。耐门不知道现在佛提堡到底有多少家出版商在印制各种各样的报纸和周刊,只知道市面上的纸价和油墨价格都翻了一番――就算这样也还是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