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秘密(2 / 2)
那个粉底加厚、胭脂世俗气息浓重的女人在空气里吐出一个烟圈后,随手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烟头的动作就像踩死一只蛆一样,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瓜子,嗑着瓜子看着戏,把瓜子皮吐在顾家大门口五米远的地上。
顾南风看到此番狼藉的场景,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哭的他一下就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南风一哭,可吓坏了余念和南栀子。
余念迟疑了片刻率先鼓起勇气上前,拍了拍顾南风的肩膀,“别难过了,真羡慕你还有爷爷,我爷爷早就死了。”这话一出,顾南风哭得更厉害了。
南栀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余念退后。“爷爷不是还在吗?相信医院的能力好吗?你哭得这样伤心,是会被眼前这么多人误会爷爷已经走了的。”
顾南风一听,立刻哽住了哭泣,抑制在喉咙里变成了小声地呜咽。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回来!非要沾点别人家的晦气!是不是想让老娘我早点死啊!”余母踢啦着人字拖,就像走进自家院子一样走进了顾家院子,拎着余念领子往家走。
余母的声音聚集了一片目光焦点,让余念有些无地自容,但还是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被乖乖地拎着。
她的面子在新街坊邻里面前扫了一地,特别是顾南风面前。她巴不得自己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
刚走到半路,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从远处驶来,腾起了一阵尘土进入了邻里们的视线。
余母一激灵,瞬间松开了抓住余念的手,拍了拍余念后脖颈褶皱的衣服。前一秒钟的苦瓜脸立刻切换成了一副笑脸,并为余念整了整领子,咧着红唇变出了一副从未见过的表情。
车里下来了一个把西装穿得像几个月没熨烫的遍布褶皱的男人。
“爸。”余念叫道。
男人走近,端详了一阵子余念的脸,一个细小的疤痕,他皱起眉头来,“脸怎么了?”
还不等余念说话,余母就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余念身前说:“老公,念念和别的小孩子打架被抓的,你也知道,这孩子调皮,我说过她了,你可别吵她了!”
余念咽了下嗓子,垂着眼,没应声。
“我记得上个月也有一次吧?”顾爸爸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余母和余念也后脚跟着进去了。
“这个女人怎么有两副面孔呵……”
“看起来就不是善茬……”
“不简的女人呢!”
余母走后,街坊邻居开始在背后小声议论。余母演的这一出,街坊邻里看在眼中嘲笑在心里。本来是顾家发生的惨剧,竟然让余家博取了眼球,有这样一个极品余母,还真是让邻里们哭笑不得。
关于余母的谣言又更加肆无忌惮地疯涨。
当顾南风还沉浸在悲伤中,却又冒出了“谜一样的女孩子”这样的想法,占据了悲伤的一部分。
要说“谜”,顾南风觉得余母才是真正的谜,让人捉摸不透。
老年人本就脆弱的很,何况还是头先着地了。
顾南风从家打出租到医院的时候,顾老爷子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了顾南风。他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说了两句他认为最为重要的话。
“我死后,不要把我安葬在烈士林园,把我安葬在普通陵墓,我等老婆子来找我。”
顾老爷子在做编导之前,是军人。之后离开部队,百般情绪涌上心头,而后才做了军事题材的编导。他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本可以被安葬在烈士林园受人瞻仰,但他至死的愿望也只是与爱人来世相守。
“我见过很多相爱的年轻人许下海誓山盟,却很少见相爱七十年依旧至死不渝的恋人。他们大抵都忘了当年的誓言,而人们口中的永远,仅是用来形容当下的炽热。”23岁的顾南风如是说。
后来,每当有人问23岁的顾南风:你相信爱情吗?顾南风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我最羡慕的就是我爷爷和奶奶之间的爱情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南风心头总是暖暖的,如果相信能让人变得快乐,那就去相信吧。
从前的车马很慢,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银杏树花开之时,我的相思也就结果了。那时候,老婆子就会来陪我了。”这是顾老爷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鹅毛一样重量,飘飘然顺着空气升腾的地方飞舞,爷爷的灵魂应该也顺着窗外白光的地方飞去了吧。顾南风抬着头这样想着,一滴泪倔强地擦过他的脸庞。
爷爷去世若干年后,银杏亭亭如盖之日,爷爷九泉之下,应会感应到吧。可是爷爷,却再也无法亲眼见到。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
顾南风仿佛又听到了爷爷小时候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
其实生命和亡灵之间只有一门之隔,只是人类看不到亡灵,亡灵却可以来到人间,带着思念,永远守护在活着的人身边。
这样想想,顾南风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他把爷爷的眼睛轻轻闭上了,好像沉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