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一月游——心疼(1 / 2)
风干的伤口崩裂,指尖再度传来了锥心的刺痛。
舞筋疲力尽地把左手也垂落在云梯上,浓重的困倦袭来,她的眼睛里面仿佛糊满了撒达大漠的沙子。沙砾在刮蹭着脆弱的眼膜,针扎似的,一遍一遍地逼迫着她闭上眼睛。曾经好几次险些将她推落云端的风在她耳畔低哄,此刻温柔的不像话。
舞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决不能闭上眼睛!可困倦太过浓重,晚风太过温柔,她控制不住地耷拉着昏沉的脑袋,眼前阵阵发黑,耳际嗡鸣——睫毛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殿下怎么又让自己受伤了?”前方的云梯上,一道带着些许责备的、缥缈久远的声音让舞的神识震了震。
“让我看看,嘶……怎么又磕到膝盖了?”
“澹你这么紧张干嘛?只是磕破了点皮而已,晾一会儿就没事了……”
“什么叫而已?!”
“澹你对殿下那么凶干嘛?!殿下别理他,大不了我背你回去!”……
不知于何时,舞睁开了那对熠熠生辉的凤眸,时光就此倒影,依稀可见幼年时二三趣事。
彼时夜半,她偶然瞧见孔神殿的卧房灯火通明,便偷跑去一探究竟。只见澹着一袭单衣端坐神台,当着众信徒的面一边听着祈愿一边拿着跟吉光上神讨要的皮毛,手忙脚乱地照着膝上样本缝纫。舞不以为然,哪想这木头转天便捧着不知熬了几个通宵制成的护膝送予她,却死活不承认是出自自己之手。
澹那笨拙而认真的样子舞仍旧历历在目,见他说得认真,舞便不再打趣,只管收下,他却眸光一转,握着一瓶药膏单膝跪在了舞的跟前。
“还疼吗?”他问。
难以掩饰的关怀让舞的心头一暖。
“不疼了。”她听见自己说。
“殿下怎么总是让自己受伤……”澹低垂着眼睫失落道:
“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许让自己受伤……”
“撕拉”——舞的右手与云梯皮肉分离。
舞低头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右手,而后面无表情地藏在身后,与此同时,左手小臂的肌肉一绷,把同样摁在云梯上的左手收回——没有意料之内的剧痛。
一枚散发着柔和的宝蓝色微光的翎羽不召而出,默默将舞的掌心与云梯相隔。待舞抬起手后,又无声皈依于舞的手中……
“凤凰是不死鸟,会涅槃的窝!这点伤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呀!”
“可是……就算是不死鸟……”
“也能感觉到疼的吧?”
“我不想让殿下疼……”
“因为我也怕疼。”
……
舞用嘴撕下身上的一块布衣草草裹住右手,左手扶着膝盖踉跄地站直了身子。
舞往前迈出一步,被日光炙烤地发红的云梯再次将她斑驳的玉足烫出一个血泡,当脚板大大小小的血泡破开时,她便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脚正在往外渗着血。她那对残破的靴子已经被血液浸透,每走出一步,云梯上便会多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色脚印。
云梯正被缓慢侵蚀,她必须在云梯消散前走上下一个梯级。剧痛疯狂吞噬着她的生机,她的意识在剧痛与麻木之间横跳,唯有左手掌心传来的阵阵沁凉在拉扯着她那置于混沌中的清明。
时间仿佛也被疼痛所麻木,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她亦不知自己还能走多远,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的眼中只有那一间缥缈在云层中的小屋。当云雾消弭,那间小屋散发出来的柔和的光映入她眸底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了起来!
云梯的终点与她只有几步之遥,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不住地发着抖。她的两腿发软,腿上的筋脉几乎尽数断裂,再也无力支撑。舞跪在了云梯上,她仰头看着那越发明亮的光,伸出了没有一根完好的十指紧扣在梯面上,拖着自己的半边身子攀岩似的匍匐前行。
在月华里,在晨光中,在九天十地的共同见证下,这条后无来者蜿蜒万里的血路,由一个打小生活在神圣的九重天宫、被天地共主凰神捧在手心的少女,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淌了出来……
阿凰——
白虎灵祠,将一切收归眼底的白虎门掌门将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掌门捋着山羊须,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舞丫头,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云梯在历经了十五转物换星移后,在素月分辉,明河共影中,迎来了它的新一任征服者。
冷月无声,舞浅白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影孤光自照。舞仰面躺在云梯上,缓缓摊开了完好的左手掌心,眸光随掌心的蓝霆孔雀翎沉浮明灭。
再等等吧……
舞捧着蓝霆孔雀羽,贴至自己光洁饱满的前额:
等我找到来时的路。
给你,也给这天底下的所有人……
一个真正的交代。
九重天昭和神界,孔神殿偏殿,虹光琉璃塌上。
“舞!”澹自睡梦中惊醒,整个神如同刚从天湖里捞起一般,小脸发白,手脚冰凉。
舞走后,他整日整夜目不交睫,每每潜睡几分,便被接踵而来的梦魇缠身。梦里,舞脸上的痛楚仍叫他记忆犹新。澹抚上剧烈起伏的胸腔,呼吸都仿佛鞭挞着心脏,刺骨闷重地疼。
那只是一个梦……
澹吐出一口浊气,跣足走至孔神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