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三(1 / 1)
朝暮当先入了花厅,大喇喇走到最上手的位置坐定,扶着老祖宗的黑衣男子呆了一瞬,抬眼见朝暮一脸的理所当然,又想到此人深不可测的修为,只得忍下一口气将老祖宗往朝暮对面的位置上扶。朝暮也不言语,对着战战兢兢侍候在旁的人点了点桌子道:“上茶!”侍者不敢惹这杀神,立即走出去准备茶点。“老祖宗,您慢些。”黑衣男子仔细地将老祖宗往椅子里扶,先前被朝暮灵力震慑,那老头到现在都还气喘吁吁没缓过来,正当他颤颤巍巍要坐进椅子里时,却见对面朝暮猛地一拍桌案,这一下带着灵力,整个花厅都跟着震颤起来。
那老祖宗又被一惊,眼看就要昏厥过去,黑衣男子敢怒不敢言,只着急地将自己的灵力送入老头儿体内以平复他紊乱的气息。“姑娘这又是何意?”黑衣男子咬牙切齿盯着朝暮问,此时侍者正给朝暮奉上茶水,她从侍者颤抖的手中接过茶来抿了一口,惬意道:“谁让他坐这儿了?我看见这老头就不舒服,你们站着回话吧。”此话一出,不但黑衣男子对朝暮怒目而视,就连方才不敢言语的鹤族众人也都纷纷投来小心翼翼又愤愤不平的目光。黑衣男子向身后示意一番,让人将再经不起折腾的老祖宗给扶出去,自己一副要与朝暮拼命的样子,恶狠狠道:“姑娘既然自称是月华门的人,不如咱们就到冰轮城的广寒居去评评理,看月华门要如何向冰轮城众兽族交代!”
所谓广寒居,乃是月华门在大陆各处设立的办事机构,朝暮听了黑衣男子的话一点儿不急,翘起二郎腿扔了块儿点心到嘴里评价道:“这点心不行啊,腻得慌!”黑衣男子见她嚣张至此,指着朝暮说不出话来。朝暮拍了拍指尖的糕点碎屑,稍微坐直身体道:“首先,不论我是不是月华门子弟,无论你要去何处评理,都是你们没理。其次,小小一个鹤族,代表不了冰轮城众兽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见鹤族众人皆怒目瞪着自己,朝暮缓缓站起身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将四周站着的人一一扫了一遍,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不甘、愤恨、恼怒和羞愤,朝暮转头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鹤羽问道:“鹤羽,你看看这些人此时此刻的神色,可觉得熟悉?”鹤羽没想到朝暮忽然会向他问话,愣怔一瞬后也朝厅内众人脸上慢慢看过去。
半晌后鹤羽心中似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明白了朝暮的意思,这不忿的模样,隐忍的神情在母亲无故受辱、父亲隐忍退让时,在同族用轻蔑又不屑的眼神看向自己时,他总能从弟弟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情绪,而那时弟弟的眼眸中也总会映出同样情绪的自己。朝暮见众人仍旧用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与鹤羽,轻笑一声道:“世间生灵万万千千,本无甚区别。都是感天地灵气应运而生,来这世间走一遭再回归尘土的沧海一粟,是谁将大家划分出了三六九等?”众人在激荡的情绪中,忽听见朝暮此言都有些愣怔。
朝暮也不需要他们回应,只接着道:“你们此刻对我的怨恨从何而来?觉得我恃强凌弱?觉得这世道不公?”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踱步到那黑衣男子跟前继续道:“我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你们平日里对鹤羽母子的行径么?”黑衣男子听到此处,终于抬眼直视朝暮怒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蜂鹰族是罪人!我们不过遵循规矩,是族长一意孤行,坏了规矩。”朝暮再上前一步,那黑衣男子明明比她高出一大截却被逼得连退几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规矩?蜂鹰族的罪孽到底多深重,要祸及子孙?”朝暮转头望向鹤羽,他此时眉头轻轻蹙着,但脸上的神色是淡然的,一双沉静的眼眸笃定地看着朝暮,似乎看着她就能从她那里吸取到无限的力量。“就算是祸及子孙的罪孽,一千年过去了,也该还清了吧。”朝暮重新坐回到椅子里,她将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道:“规矩不就是强者划拉下的道道么?反正我看这里都是丛林法则,哪个拳头硬就听哪个的,那今天我就要把这规矩改了,以后蜂鹰族恢复普通妖族身份,不再为奴。”这话出口,原本还寂静一片的花厅里立即如沸水入油,炸开了锅。
“大言不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族也敢在北境插手我兽族之事!”黑衣男子再也按捺不住,欺身朝坐着的朝暮袭去,他虽知眼前少女实力斐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然而他向前飞出的身子还未到那少女跟前就被一阵怪异的力量重重摁倒在地。黑衣男子只觉身上如遭山石压顶,身子被死死压在地上,五脏六腑都被挤成了囫囵一块。他惨呼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随之而来的是鹤族众人的惊呼声,还有花厅门口响起的一道冷如冰河水的声音:“找死!”
“飞星!”朝暮顺着这声音就看到了门口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脸上绽放出的笑容与花厅内齐齐吓白了脸的人们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奔过去,飞星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不停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看了一阵又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以她如今的修为,怕是整个鹤族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哪里需要他来担心。“你终于来了!你快与他们说说!我和他们说不通。”朝暮语气带着抱怨,有些撒娇的感觉,飞星听得熨帖无比,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向鹤羽道:“你母亲已经接回来了,此时与你父亲弟妹在一起,不必挂怀。”
鹤羽大喜,连忙向飞星道谢,飞星摆摆手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两人:“不必谢我,全赖新月城主与袁公子帮忙。”此时朝暮和鹤羽才看到飞星身后还跟了两人,其中一个正是袁无路,他手捧着乌龟娜娜对着朝暮微笑致意。另一人也是位年轻男子,朝暮却不认识,那男子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穿一身灰鼠皮做的袍子,领口、袖口和腰身都滚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衬得他圆脸上两个酒窝越发明显,原本如此装束放在男子身上该有些格格不入,然而此人穿成这样站在那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只显得他生机勃勃、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