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会试 (5)(1 / 2)
第三十三章:会试(5)
张易之却如领了圣旨,疾步来到一旁正伸长脖子观看的周梁昆身边,唤道:“周大人。”周梁昆吓得原地一蹦,慢慢收回目光,却不敢直视张易之:“啊,张、张少卿,有、有何吩咐……”张易之压低声音道:“周大人,你怎么搞的?把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拿出来丢天朝的脸,圣上很不开心啊!”“啊?这……”周梁昆脸色煞白地嘟囔:“可这些都已经是最珍贵的宝物了。”“胡说!”张易之厉声打断他:“周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休要再虚言哄骗人了……”顿了顿,他咬牙切齿地道:“周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鸿胪寺里好多年来都藏着件举世罕见之宝,可我和六郎这些日子在四方馆进进出出,你貌似毫无保留、光明磊落,却从未向我二人展示过那件宝物。我告诉你周梁昆,今天你必须将那件东西摆出来,否则圣上雷霆大怒,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周梁昆这时倒抬起了眼睛,恶狠狠地盯住张易之,好像要与对方拼命似的。张易之耸了耸肩,转身就走,还不忘撂下句话:“就是那幅波斯地毯,周大人要想活命,就拿出来亮一亮吧!”周梁昆浑身一震,这才抬手招来一旁的四方馆主簿,吩咐了几句,那主簿飞也似地跑下城楼而去。
尉迟剑还在广场上一件件地展示宝物,讲得口沫横飞、满头大汗。正抬手擦汗之际,突然看见四方馆主簿指挥着几个鸿胪寺的差役,抬着卷毯子走到场上。尉迟剑眼睛骤然一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块波斯地毯是鸿胪寺最珍贵的收藏品,前段时间被周梁昆突然移出鸿胪寺,说是有些破损,去找人修补,却迟迟没有送回,尉迟剑就总觉得不妥。此刻看到这幅宝毯终于重现,尉迟剑心里面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精神大振。
波斯宝毯在日光下徐徐展开,缤纷绚丽的色彩刺花了周遭人们的眼睛。则天门楼上,武则天的脸上阴云渐渐散去。尉迟剑抬高声音,介绍了宝毯色泽变幻的奥妙,围观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张易之又一次期近武则天,含笑道:“圣上,那些家伙们好像不太信服哦?”武则天悠悠地道:“你去试试?”“是。”
张易之仍然走到周梁昆的身边,连叫两声:“周大人!”周梁昆从恍惚中回转,张易之笑容可掬地道:“周大人,干得不错。不过……”他指了指尉迟剑:“他恐怕不清楚这宝贝的好处吧?要想让四夷叹为观止,周大人还是要亲自出马吧?”这回周梁昆反应倒挺快,沉默着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走下城楼。
迈着沉重的步子,周梁昆慢慢走向红圈中央,五彩斑斓的波斯地毯随着他的脚步,在他失神的双目中不断变幻出光怪陆离的图案,令他昏眩的头脑更加迷乱,直至失去所有的知觉,仿佛此刻就只有他孤身一人站在天地之间,面对决定生死的最后一刻……
“周大人?”听到尉迟剑的叫声,周梁昆如梦方醒,朝他抬了抬手:“让人送上火把,将这幅毯子点燃。”“啊?!”尉迟剑瞠目结舌,周梁昆冲他咧嘴一笑:“快啊,还愣着干吗?”火把送上来了,尉迟剑哪里敢动手,周梁昆却突然来了脾气,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火把,高高举起,向四周宣布道:“这件宝毯的最奇妙之处,在于它火烧不坏、水浸不湿!诸位请看!”
虽然手臂抖个不停,周梁昆还是坚决地将火把伸向宝毯,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殷红的火苗轻柔卷上宝毯的边缘,起初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股淡淡的呛人气味悠悠飘散,然而仅仅是一刹那之后,火苗飞速席卷整条宝毯,这刚才还流光溢彩的人间瑰宝顿时就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尉迟剑跳着脚惊呼:“啊!周大人,这、这怎么烧着了啊?!”周梁昆退后半步,死盯着前方,却只一言不发。尉迟剑急了,高喊着:“水!快来人啊,快救火啊!”真有人跑着送上水桶,尉迟剑夺过来“哗啦”泼上那堆突突乱窜的火焰,一桶、两桶、三桶……
火终于被扑灭了。尉迟剑气喘如牛地望向红圈中央,地上一片狼藉,号称举世无双、不畏水火的宝毯已成污水中飘浮的黑灰色残片。尉迟剑绝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周梁昆毫无表情的脸,好似已彻底傻了、痴了,随即他整个人向后轰然倒去——“周大人!”
“二烛尽!”吏部选院中央,报时的差役拉长声音喊着。日头从偏西方照下,选院两侧的长廊下,西侧阳光耀眼,东侧略显幽暗。考生们自清晨奋战至今,已将近六个时辰了。选院正堂上按规矩点燃特制的蜡烛,三支蜡烛燃尽即是三更时分,会试就用这种方式来计时。此刻二烛燃尽,代表考试已过去大半的时间,然而考生们都还在埋头苦答。整个院落中仍然如最初一样寂静,只有笔锋落在纸上的刷刷声,四方型的院落每侧肃立十名卫兵,沈槐早已回到狄仁杰的身旁,此时正陪伴着他慢悠悠地在各个号房间踱步巡视。
两名上了年纪的差役手提铜壶和竹筐,一间间号房地给考生送上茶水和干饼,这就是考生们今天一整天的充饥之物,早午各送一趟。当送到东廊下一间号房的时候,两名差役突然惊呼了一声,引得周围几名考生循声望来。这两名差役到底是在选院供职多年的,很懂规矩,忙又敛气噤声,其中一人匆忙跑到正在对面巡视的狄仁杰面前,躬身行礼,压低声音报告:“狄大人,东廊丙字七号的考生似乎……不太对劲儿。”
“哦?”狄仁杰微微一惊,朝身边的沈槐点了点头:“走,过去看看。”两人疾步来到东廊丙字七号前,狄仁杰眼光扫向门柱上钉的号牌,顿时愣了愣:“杨霖?!”“大人,是杨霖?!”沈槐亦看清了名字,在狄仁杰耳边轻声叫道。
号房里头有些昏暗,书案之上合扑一人。狄仁杰走到他的身旁,只见写满字的卷子半垂在案边,一支笔滚落地下。“杨霖?”狄仁杰低低唤了一声,杨霖毫无动静。狄仁杰示意沈槐将杨霖的身子拉起来,半明不暗的光线下,杨霖双目紧闭,嘴角边溢出白色的口沫,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狄仁杰的眉头皱紧了,他探了探杨霖的鼻息,目光一悚,又转去握住杨霖的手腕。沈槐也很紧张,盯着狄仁杰悄声问:“大人,他……”狄仁杰的声音十分低沉:“已经没有脉了。”“啊?!”沈槐下意识地抓了抓杨霖的脉搏,随即愣愣地望定狄仁杰,似乎也没了主意。
狄仁杰面沉似水,暗影之下沈槐看不清他的表情。沉吟片刻,狄仁杰吩咐道:“沈槐,你立即派人去大理寺请曾泰大人,告诉他这里有命案要查,但为防惊扰其他考生,请他着便服前来。这里嘛……马上叫两名卫兵过来将尸体先移至正堂内室,并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你与我继续在此勘察现场。”
“是!”沈槐抱拳。狄仁杰跨出号房一步,和颜悦色地向东西两廊喊话:“有一位考生突发急症晕厥了,我们会立即安排郎中给他诊治。大家继续专心答卷吧。”考生们果然都松了口气,唯有赵铭钰向此处望了好几眼,才又埋头书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