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滴水不漏一尘不染(2 / 2)
当这些问答都成往事之时,有一次,我和邓佳聊起此事,邓佳慨然长叹:“你和阿国,全对上了!”
张干事肯定没想到,我会如此爽快地承认。
“那些钱呢?”张干事咽了口唾沫,问我。
刹时,我想笑,却笑不出来。我的心很疼。
那些钱,我一分都没动,甚至从未点数,原模原样,一直是我亲爱的“蝈蝈”用皮筋扎好的样子。我只知道那是一叠美元。虽然我亲爱的“蝈蝈”明确无误地把那叠钱搁到了我的枕边,虽然我亲爱的“蝈蝈”至今没有跟我“在一起”,我发誓,我不要他的钱,我不能用他的钱,我不能把我对“蝈蝈”的至爱,与金钱联系在一起,别是说一卷花花绿绿的美元,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老人头”,我也不会要。如果是那样,我和我亲爱的“蝈蝈”的关系,跟我以前做的那种“生意”,能有多大的差别?
一个曾经做过妓女的人,最痛恨的,就是把性,或者爱,与金钱捆绑到一起!
我不去碰那些钱,而是将那些钱装进我的双肩包,从缅北带回中国,带回这个城市,带进我的出租屋,细心地收好。还因为,直到“蝈蝈”把我约到池塘边的安全屋,我们的小屋之前,我一直被某种恐怖的想象所笼罩,我害怕我亲爱的“蝈蝈”永远不再归来。他也许已经牺牲,也许远赴我不知道的地方执行秘密任务,总之,他将永远从我的世界里消失。那卷钞票,那卷我永远不会,也永远舍不得花掉其中任何一张的钞票,就是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想他的时候,我也许会把那卷美元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以此确认,我真的爱过一个人,他也曾经爱过我,那个人,不是我的幻觉,不是我的梦境,他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那不是一卷钞票,那不是钱,而是一个无可替代的纪念。
“我收起来了。”我同样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存进银行了?”张干事追问。
我几乎要愤怒了,但我忍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把它们收起来了,原封不动!”
我看到陈华迅速地看了张干事一眼,他的脸上短暂地流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那些钱,属于涉案钱款,我们需要……把它们收回来。请你把那些钱交给我们,请你配合。”说这话的时候,张干事显得很紧张,他的脑门再次冒汗,他不得不抽出一张纸巾擦汗。
我看向陈华,他转过头,不看我。我莫名地感觉,他似乎有些愧疚。
“不!”我声音很轻然而很坚定地说:“那些钱,是他给我的,要还,我也要当面还给他。”
张干事把沾满汗渍的纸巾扔到桌上,他显出几分恼怒,思虑片刻之后,他说:“我们,是代表组织的。那些钱,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收好了。我恳请你,现在就和我们一起,去把它们找出来,交给我们。我说过了,那是涉案钱款,而且你也知道了,彭卫国是这个案子的经办人员之一,这些钱款,不能再经他的手。”
我静静地等他说完,这才轻轻吐出三个字:“没道理。”
这时,我注意到陈华静静地注视着我,而且,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清亮如水。我忍不住冲着陈华露出一丝恳求的眼神。
“交给我们吧,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原封原样……”陈华轻声说。
我注意到陈华有意强调了“原封原样”这几个字。
陈华接着说:“这样,对卫国,对你,都好。”
我突然明白了陈华的意思:“原封原样”地把那卷美元交出去,肯定比事后把同等数额的美元交出去,意义更为重大。“原封原样”意味着无论是我,还是我亲爱的“蝈蝈”,从来未曾对那卷美元动过心,而上交同等数额的美元,也许意味着我,或者我亲爱的“蝈蝈”已经“用过了”那些钱,无非是“退赔”而已。
于是我很快地说道:“好吧!现在你们就跟我走,去我的住处,我把那些钱原封原样地交给你们……不过,我们要拍下那些钱的照片,你们还必须给我开正式的收据。”
张干事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那当然,当然。”
我们起身朝茶室外走去时,我多了一个心眼,我说:“另外,我得打电话跟袁姐说一声,最好是请她来作个见证。我回国时,在瑞丽口岸,她检查过我的所有物品,当然也包括那些钱。”
陈华很快地说:“我觉得,这样很好!”
我再次拨通了袁姐的电话,说明情况后,袁姐说,她将于20分钟之后赶到我的出租屋所在的小区门口。
我从境外归来的那一天,袁姐不仅检查了我的所有物品,而且全都拍了照片,那些照片,都留存在“626”专案的档案里。
在袁姐的“见证”下,我从出租屋的小书架上,一排直立的书籍与墙壁的空隙里,拿出了那卷美元。把那卷钞票递给张干事的时候——张干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戴上了白手套。
我微微叹息:“这皮筋,应该是他亲手缠上去的吧?”
事后,在纪检部门与专案组共同举行的秘密质证会上,袁姐举着我从境外归来那天她拍下的照片,证实:那卷美钞,的确连捆钱的皮筋都没有动过。
那笔钱,经过清点,是8900美元。
后来,在保山,陈华跟“蝈蝈”说起我接受他和张干事的“询问”以及交出那卷美钞时的情景,他用了八个字:
陈华说:“粒粒,滴水不漏,一尘不染。”
“蝈蝈”把陈华对我的评价转述与我时,我差一点点落下泪来,对一个曾经“失足”的少女来说,还有比“一尘不染”这四个字,更让我悲欣交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