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那年我十七岁(2 / 2)
“后来,我们很快就查到,‘四哥’是从一家夜总会把你给带走的。”似乎在等待着烈酒的辛辣慢慢从他的口腔里消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
“是,那时候,我在夜总会做小姐。”说出“小姐”两个字,我禁不住再次悲从中来。如果我从来没有做过“小姐”,如果我好好把大学念完,如果我现在就是个小报实习记者,那该多好啊!可是,如果我不做小姐,不被“四哥”租去做女朋友,我又如何能认识这只“蝈蝈”,如何能用整整三年的时光来爱上一个人,寻找一个人?
生活啊,是不是总这样阴差阳错?
这些都是我心里想的,无法对他说。
“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会去做……那个?”一口烈酒落肚,“蝈蝈”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不假思索地问我。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三年前,我在夜总会做小姐的时候,至少有一打客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会告诉他们:“没钱花呗!”
或者:“我喜欢,你管得着嘛你?”
就这么简单。
可现在是“蝈蝈”提出的问题,我得想想,认真回答他。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把茶杯搁回到茶几上时,我已经决定,把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给他听。
“这得从我的第一次讲起。”
他约略一楞之后,才明白我说的“第一次”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脸红,他反倒有些扭捏的样子。
我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也许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可他的内心单纯透明,像个孩子。
高中二年级那年,靓仔,他在我的故事里不过昙花一现,我不必提及他的名字,因为他长得帅,我就叫他靓仔吧。他是我们班作文写得最好的男孩,他老爸是个大学老师,他的家简直就是个图书馆,那天他把我约到他的家里,他打算背靠着层层叠叠的书架亲我的嘴,我使劲把他推开。
靓仔很不开心,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好”了这么长时间,不让我吻你?
我说,我担心那些书掉下来砸死我。
靓仔想了想,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他又想了一会儿,对我说:“是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
我知道那是几千年前一个叫庄子的老家伙说过的话,庄子要是活在今天,肯定是个老不知羞的大流氓。
我一下子就笑得吐出了周星星的口水彩虹。
我问靓仔:“你不是想当梁山伯吧?”
靓仔吃惊地看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他以为那样的故事只属于他那样的教授儿子。
我说:“我说的是蝴蝶,哎,你说,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
靓仔说:“你已经喝多了。”
是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偷喝了不少酒,是靓仔他老爸的酒,“杰克·丹尼”,一种著名的威士忌,加了冰块。靓仔骗我说那是红葡萄酒,没什么度数的。
靓仔的教授爸爸到北京讲课去了,这是他说的。他妈妈回到老家,照顾奶奶去了。所以这所空空荡荡的大屋子没有人,只有我和靓仔。我猜他想把我灌醉,然后“搞”我。
我想是的。
我热了,我就把衣服脱了。
我在做梦,我梦见我戴着小小的白色胸罩,小小的胸罩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梦见我穿着学校的制服裙,却没有穿内裤。我梦见我的内裤被我洗干净了,晾在阳台的晒衣架上。靓仔家的阳台上有一根可以升降的杆子,洁白的内裤就挂在那根杆子上。我梦见洁白的内裤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在明亮得晃眼睛的太阳风里忽拉拉地飘。我梦见自己追着靓仔在学校的操场里奔跑。操场的四周全是书架,书架上全是硬皮封面的精装书,我在梦中有些忧虑地想,那些书,每一本至少有一个铅球重吧?
我总是梦见一只长了翅膀的铅球追着我跑。
这个时候,门响了。
靓仔的爸爸出现了。
他拎着一只皮包,真皮的那种,已经用了好些年,磨损得厉害,所以很有身份。
我听见靓仔的爸爸煽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扑过去,抱住了靓仔爸爸的胳膊。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老男人用两根手指,轻柔地拂开我的额发,仔细地盯住我的眼睛。
我闻到这个老男人嘴巴里散发出的酒精气息。噢,这个老酒鬼,他喝多了!
我听见这个老男人用一种叹息般的声音说:“真漂亮!”
然后这个老男人说:“你不光是漂亮,小小年纪,你就知道心疼男人。”
然后这个老男人就用被我抱住的那条胳膊,狠狠地把我扔了出去。
然后靓仔就从我们学校转学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唉,就连靓仔究竟长什么样子,现在我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