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嗷嗷栖栖(四)(1 / 2)
沈栖和亲戚们颔首致意,跟着上楼。
沈父恰好也在书房里,沈栖垂眸叫了声:“爸爸。”
叶婉宁狠狠咬着牙,一双细长秀美的眼此时满是血丝:“她敢这么骂我,她居然敢这么骂我!”
沈父蹙眉:“谁骂你了?”
“你妹妹!你那个好妹妹!她在楼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卖儿子!”
叶婉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绕着书房转了两圈狠狠压下了摔东西的冲动,扭头问沈栖:“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梁喑呢?他什么时候到?”
沈栖说:“他不会来。”
叶婉宁嗓门陡然拔高,一把甩开了水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来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让你带他一起回来的吗!”
沈栖一动不动,蹙眉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你知道今天这个寿宴是为谁办的吗?啊?根本是给梁喑准备的,你知道他来一趟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他心里有价值!”
沈栖:“妈妈,我在他心里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没有价值你不会想办法创造价值吗?你就光等着他会给你好处吗?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吗?你往那儿站站梁喑就会给你好处?”
沈栖眉尖一蹙,搁在身旁的手顿了顿。
“我让你说点好听的你说了吗?你到底有没把沈家的死活放在心上!”
“妈妈,我已经签了协议结婚了。”
这难道不算把沈家的死活放在心上吗?
沈家的别人在做什么?
沈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几乎没怎么享受过沈家带来的好处,没买过任何一件名贵奢物,没有花过一分不必要的钱。
从小穿哥哥的旧衣服,学费靠奖学金与竞赛奖金。
他没享受过沈家的辉煌,却要他去承担沈家的败落,凭什么啊。
沈栖轻吸了口气,压下酸涩,很平静地提醒叶婉宁:“梁先生既然答应了注资,他就一定不会反悔。”
“注资就算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门婚事代表什么?”叶婉宁简直要被他的迟钝气死,她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蠢的儿子来的!
“你没看到你姑姑刚才是怎么羞辱我的?你跟梁喑结婚,你爷爷寿宴你自己一个人回家来合适吗?”
“既然你早知道梁喑不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叶婉宁收不住心底的怒火,恨铁不成钢地咆哮:“你不回来我还有借口说你们都没空,如果让沈毓萍知道梁喑不来,她会怎么磋磨我你不知道吗!”
如果沈毓萍知道了梁喑不来,她一定会成为笑柄!
只要一想到待会下楼会被所有人看笑话、羞辱,她就恨不得……
沈父被妻子哭得心烦,头疼地吼了声:“别哭了。”
叶婉宁别过头,又开始掉泪。
沈父拧着眉问沈栖:“你是不是根本没跟梁喑说?你妈妈让你带他回来,你是不是根本没问?”
“是,我没问。”沈栖抬起眼,定定看着父亲,“我不会求梁喑,这辈子我都不会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沈栖声调冷,长得也一副清高冷淡的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与尖锐。
沈父气得手直抖,怒意驱使一下,高高扬起手。
“你混账!”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右颊炸开,尖锐的疼几乎顺着耳蜗蔓延到脑神经。
沈栖顿时懵了。
畏疼的本能先一步占据身体机能,眼睛泛起酸,再从胃里呛出一股无法言明的湿雾,很快将那对异瞳染得潮热又酸涩。
沈栖忍了忍水意,很轻地眨了下眼又再抬起头来。
“您打死我,我一样不会对梁喑低头。”
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求梁喑来,他可以讨好梁喑让他不要碰他打他欺负他,但他不要求梁喑,他不要弯腰。
他不想欠他的,不想永远在他跟前低人一等。
他是联姻工具,用自己未知限期的自由换取沈家的一线生机,但他不想再牺牲掉更多的东西和梁喑交换。
他不想一辈子都欠梁喑的,不想和他离婚后依然有纠缠不清的瓜葛。
叶婉宁捂着眼睛哭:“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回来,让你帮着别人一起羞辱我。”
沈栖站在原地。
原来他在沈家的价值还不如梁喑,仅仅是一个能带梁喑回来的工具,如果带不回来,那他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寿宴不缺这个客人,沈家也不缺这个孩子。
叶婉宁的心里,他只是一个可以赢回面子的工具。
“行了别吵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如海皱眉看了看沈栖通红的脸,又看向叶婉宁,“你打他有什么用,我早就说过他不行,如果是正阳去结婚也不至于到现在连注资都搞不定!”
叶婉宁:“爸您这话什么意思?”
沈如海冷笑:“我说我就不该相信沈栖有那个本事!”
“老爷,宴席什么时候开?”佣人小心地敲门过来提醒,“客人差不多已经都到齐了。”
“开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沈如海无比失望地看了沈栖一眼,摇摇头出去了。
沈栖垂下眼轻舒了口气,出书房门时险些撞倒一个小姑娘,下意识伸手揽了一下才发现是姑姑三岁的小女儿铃铃。
“哥哥,你撞到我啦!”
沈栖蹲下身,帮她捡起糖果放在手心:“嗯,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呀。”
铃铃接过糖,奶声奶气问他:“哥哥你脸怎么红啦?有人打你吗?是不是外公呀,他好凶的。”
“哥哥不小心撞到了。”沈栖笑了笑,“玲玲乖,不要告诉别人。”
铃铃用力点头,“知道!糖糖给哥哥吃,吃了就不痛啦!”
沈栖捏着铃铃强行给他的糖,下楼穿过人声鼎沸,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次嫁给梁喑匆忙,他没来得及带走自己所有东西。
手机响了声。
沈栖接起来:“林叔。”
“小少爷,现在去接您吗?”
沈栖脸颊还发麻,现在回去一定会被看出不妥,无论是管家还是何阿姨,他都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家人打。
如果他们告诉梁喑,他说不定也会看轻自己。
沈栖轻吸了口气,尽量放平声调:“我今晚想住在家里,您不要来接我了,如果……如果梁先生问起来,就说我想家了。”
林叔顿了顿,说:“好的少爷,那我明天早上九点钟过去接您可以吗?”
沈栖:“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林叔也没再多问,只让他注意安全便将电话挂了。
沈栖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自己的书,又从柜子边找了个比较大的纸箱,仔仔细细将皮影和没用过的干牛皮一起放进去。
梁喑虽然严苛,但却不会管他有什么私人物品。
整理了一个多小时,沈栖仰躺在床上重重舒了口气。
他不是想在这里待着,也不想去梁喑那儿,这里不算他的家那里也不算他的家,从始至终他就一个人。
他好像永远在寄人篱下。
沈栖看着镜子,从心里生出一个很疯狂的恶念,如果这双眼睛不在了,那他们是不是就没这么厌恶他了?
正想着,门突然被敲响,拉回了沈栖的思绪。
“少爷,老爷叫你出来。”
沈栖起身拉开门:“有事吗?”
“梁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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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不是说梁喑要来么?”
“照我说你也别要求沈栖那么多,他都听你的去结婚了,何必为难孩子呢。”
叶婉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铁青着脸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心里恨得简直要杀人。
沈毓萍说得对,她就不该指望沈栖,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至于被这样羞辱。
一场寿宴办得冷清,沈如海特地邀请了一个媒体行业的远亲,此时此刻的尴尬就像是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他低估了梁喑也高估了沈栖,早知道,还不如让沈正阳去,至少他比沈栖聪明,知道什么叫识大体,以沈家为重。
“老爷,梁先生来了。”
沈如海腾地站起身,“谁?”
“梁喑梁先生。”
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门口,暮色四合,穿着深黑色西装的梁喑从车上下来,步调沉稳。
“他怎么来了?”
“梁喑真的来了?不会真是为了沈栖吧?”
沈毓萍脸色一下难看下去,别过了头。
沈如海顾不上多想,立即起身:“快请快请!”
梁喑进了院子,眸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沈栖不在。
“哎呀小梁总啊,都等你呢。”沈如海迎上去,热切地打招呼:“今天是家宴,咱们翁婿聊聊家常正好也再商讨商讨你们婚礼细节。”
“沈栖呢。”
沈如海笑意一顿,停顿了几秒给佣人使眼色:“去叫小少爷来,就说梁先生来了,别总跟小孩子心性似的玩个没完。”
沈栖来到,一眼看到坐在主位的梁喑。
一屋子的亲朋好友都规规矩矩坐着,大气不敢出,沈如海和他说话也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应,虽年轻,但骨子里的霸道震慑不言自明。
“沈栖,你过来。”沈如海朝他招手。
沈栖轻吸了口气,走过去。
“爷爷。”顿了顿,又说:“梁先生。”
沈栖低着头,但梁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肿起来的右颊,眉尖倏地一皱,“脸怎么了?有人打你?”
梁喑视线一扫,一一削过在场宾客。
叶婉宁当场打了个寒噤,掌心霎时出了汗。
沈如海心知肚明,心里也直打鼓,请咳了声给沈栖使眼色:“又到哪儿野去了,要结婚的人了还胡闹,梁先生问你话呢,老老实实告诉他怎么弄的。”
沈栖并未看他,整个大厅里静得连根针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如海希望梁喑来,更希望他是为了沈栖来,可真来了还特意问起伤却不是他希望的,真让他知道是……
梁喑站起身,走到沈栖跟前用拇指在他右颊上轻轻一蹭:“怎么伤的?”
“不小心碰的,我自己弄的。”沈栖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重复,“是我自己弄伤的。”
梁喑低头看了他一会,“嗯,下次小心点儿。”
沈栖在心里松了口气,朝他笑笑。
“沈老,有冰块么?”
沈如海连忙说:“有有,小孙你去取。”
梁喑当着众人的面儿牵住沈栖的手,朝在场所有人挺绅士地弯了弯唇:“我临时有个应酬来晚了,沈栖要是给大家添麻烦了,算我的。”
“我呢,头一回恋爱结婚没什么经验,沈栖年纪又小,我养起来难免会失分寸,真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各位也都多担待。”
众人都是一怔。
梁喑这几句话看似轻飘飘,实则暗藏玄机。
叶婉宁胆战心惊地和丈夫对视一眼。
梁喑嗓音温柔,可眼神分明凌厉得能将人大卸八块。
无论是“年纪小”还是“添麻烦”,都算在他头上,这分明是某种宣誓主权与保护的意味,告诉所有人沈栖无论怎么闯祸都该由他来教、来承担,旁人谁也不许动他一指头。
“别因为我耽误宴席,继续吧。”
这分明是沈如海的寿宴,来的人也全是沈家的亲朋至交,可在梁喑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家主。
沈如海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打颤,心里清楚以梁喑的性格不会只放两句话这么简单,恐怕还有更严重的在后头等着。
这一巴掌,打到他心坎儿上了。
沈栖从被牵起手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修长温热的手掌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的指尖,让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他悄悄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流畅的下颌弧线随着说话一动一动。
沈栖低下头,看着被握住的手指。
两人的体温不断交融,渗出微潮的、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