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一、六亿神州尽舜尧(1 / 2)
陈训恩道:“我们新中国党无论在人力、物力、财力上都稍胜同盟会,为什么不在兴办教育的同时提倡启蒙,反而让他们独擅其美?”
孙元起轻轻叹息道:“在前清宣扬启蒙思想,等同于大逆不道,敝人向来胆小如鼠贪财惜命,哪敢去干那种杀头的活计?相比之下,同盟会诸人在慷慨赴死这一点上确实胜人一筹,孙某自愧弗如!现在宣扬启蒙思想倒是没有多少风险,只是急切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手来操办此事,随便找个人来主持又怕弄巧成拙。最近我才决定函请梁卓如(梁启超)回国创办《独立评论》杂志,准备以此为阵地,逐步引导民众了解自由民主,宣扬启蒙思想。都说‘触动利益的改革比触及灵魂还难’,启蒙运动则是既触动利益又触动灵魂,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且这些工作都是水磨功夫,短期内难以见效,所以我们也不必与同盟会争一日之短长。”
陈训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孙元起又道:“说到启蒙,有四个根本问题难以绕过,必须给出恰当的答案,那就是给谁启蒙、谁来启蒙、启蒙什么、如何启蒙。先说第一个问题,彦及你觉得该给谁启蒙?”
陈训恩思忖片刻,不确定地答道:“上则各级官僚,下则全国民众?”
孙元起道:“各级官僚大半是既得利益者,在戊戌变法、君主立宪过程中他们未尝没有机会接触到启蒙,但终究没有改弦更张。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期望通过启蒙宣传,让他们弃暗投明?至于广大的民众,不能说他们是愚昧的大多数,至少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在没有消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这四条缰索对民众的束缚之前,所有的启蒙都是徒劳。什么自由、民主、科学,甚至抵不上一碗米饭、几枚铜圆!”
陈训恩马上说道:“那我们就把启蒙民众的最初目标定为解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束缚嘛!”
孙元起道:“与启蒙运动相对的一个名词是愚民政策,也就是《论语》中所谓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毫无疑问。一群温顺的愚民远比一群有思想的聪明人更容易统治,所以很多统治者会故意阻扰启蒙思想的传播,让民众永远陷入愚昧状态。比如明太祖朱元璋,就曾大肆删减《孟子》书中的民本思想;清朝顺康雍乾时期,更是大兴文字狱以消灭社会知识分子、巩固政权。删来删去。整个书卷内只剩下了三纲五常。于是政权、族权、神权、夫权统治下的底层社会终于稳固下来,成为今天的局面。
“然而对全国民众宣扬启蒙思想,试图解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束缚,肯定会摧毁原有的稳定社会结构。造成社会动荡。这一点是我不愿意见到。当然,我是支持启蒙的,不过鉴于种种原因,我不希望中国在未来三五年间出现不稳的局面。所以在‘给谁启蒙’问题上,我希望是分批分次逐步推开。比如先给大中小学生提供启蒙读物,培育民主自由思想;然后是地主士绅、商人企业主给一定参政议政权力;接着是城市居民、工厂工人;最后是广大的农民和边疆地区。而不是不顾轻重缓急,一拥而上。”
——在真实历史中,类似于启蒙运动的五四、新生活、肃反、整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等运动,都曾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动荡。
“那依大人的看法,应该由谁来启蒙呢?”陈训恩问道。
孙元起答道:“我们通常所说的启蒙运动,是指在18世纪初至1789年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一个新思维不断涌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出现了以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等著名思想家为代表的先智阶层,他们著书立说、发表演讲。积极推动启蒙运动向前发展。正是有了这批伟大的知识分子和先智之士,经过近百年前赴后继的奋斗,才引导法国走出了充满着传统教义、非理性、盲目信念以及专制的黑暗时期。
“而中国现在呢?正处于一个缺少知识分子和先智之士的转型社会,除了严几道(严复)、梁卓如(梁启超)、章太炎(章炳麟)等少数几个,大多数读书人的思维能力和知识储备都难以达到引导启蒙运动的要求。而且由于知识背景和社会利益的差异。许多人罔顾社会现实和国家需要,只知道为自己所代表的阶层、政党唁唁而吠,几乎在任何问题上都无法形成共识。既然他们连自己都启蒙不了,又何谈去启蒙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既不能指望当前的读书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也不能把引导启蒙运动的责任委之旁人。思来想去,只有依靠学校培养和社会引导,通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造就一批足以肩负大任的知识精英。法国启蒙运动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获得成功,我们自然不能企盼中国能够一蹴而就,不过也不必妄自菲薄,相信通过一两代人的共同努力,最终可以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