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台海风云(1 / 2)
安海。
中国海上贸易窗口,郑藩核心区。
500艘战船,战旗猎猎作响,帆桅遮天蔽日。
中国最强的海军正在举行最后一场阅舰式,闽海王郑芝龙一生的心血尽在此地。
虏骑饮马闽江,福州不战而降,八闽几无抵抗。剩下的,只有安海。
强大的海军给了在场所有人非常实在的安全感,也将建州使者深深震撼。仅那些炮船上的红夷大炮,数量就比定南大将军博洛全军所拥有的更多,更好。
12磅以上重炮全部产自澳门卜加劳炮厂,每一门都是最好的青铜炮,比满清那些身管寿命只有200发,简直是一次性用品的神威大将军炮强数倍。
郑藩陆军放弃衫关、仙霞关、分水关,与建州骑兵间隔一二天的路程完成福建全省防务交接。施福、施琅等总兵率领的近万陆军退回安海,在外拱卫港口。这些陆军战斗力有多少,郑芝龙比谁都清楚,他能依靠的,惟500艘战船而已。
郑芝龙走下战船,神色复杂。建州镶白旗固山额真富拉克塔所率满、汉大军一万余就在安海城的外围。
建州内院学士额色黑在郑芝龙身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白山黑水间的渔猎民族,通古斯人其实对水战并不陌生。尤记得松花江上头鱼宴否?七百年前,通古斯人就像同时代的维京人一样,横渡波涛汹涌的日本海,大肆劫掠日本四岛。当时他们拥有不逊色于世界上任何民族的航海技术。
满洲上层贵族爱新觉罗氏出自水鞑靼,大约是蒙古与通古斯的混血种。由建州卫而来的八旗兵主要在陆地上活动,他们以异常残酷的手段征服了通古斯后,八旗建制内熟悉水战的基层官兵并不少。
即便如此,以额色黑见过的战船与眼前这只强大的水师船队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郑芝龙的500艘战船如果站在中国皇帝一边,整个长江以南的沿海州县一定会为之糜烂。
想到这里,额色黑就想破口大骂,让帝都那些八旗贵族大爷们到福建来看一看,你们在渤海见过的简直就是澡盆里的玩具。
帝都贵族大爷们熟悉战马,却不了解装了红夷大炮的炮船,宛如坐井观天的青蛙。见过郑藩的水师,额色黑明白多尔衮这个大废物给了自己一个遗患无穷的任务。不过管他呢,索性把这趟差事办完拉倒。多尔衮惹出来的祸事,以后他自己负责去吧。
额色黑收拾心情,咳嗽一声,摆足了天朝使者的架势,“郑将军,我朝大兵已自安海退避30里,可谓是诚意十足。将军还在犹豫什么?你想靠这些破木头船抵挡剿贼的天兵么?”
郑芝龙在大爷面前陪着笑,“上使,我绝无此意。我是害怕上朝以立唐王为帝怪罪于我。既然你们来招降,又何苦用骑兵相逼安海。”
“天朝看重将军,正是因为将军能立伪唐藩。人臣事主,必为主君竭尽全力。如果力不胜天……”
额色黑神色倨傲,仿佛他此行代表的就是天庭,郑芝龙是那下界被裁决的妖魔,“郑将军,投明主而事,乘时建功,才是古来豪杰所为!”
郑芝龙能见额色黑,已经是他权衡很久的结果,他等待的是一个承诺,“我若易帜,北京会给我什么职位?”
额色黑笑着挽起郑芝龙的手,“郑将军,如今两广未平。我朝已铸好闽粤总督大印,取与不取,全在足下一念之间。”
额色黑也是无奈,闽粤总督那是鬼影子的都没有,但主子那边的压力太大,只能在安海信口胡驺了。
郑芝龙走了一辈子钢丝流,在生与死之间博那一线生机,此刻却似乎是脑残附体,被闽粤总督四个字弄晕了。广东,福建,两省的海贸抓在手中,那简直是金山银山。
当即,闽海王深深一揖,“请学士回禀大将军,待我收拾行装,即往福州拜见!”
额色黑张大了嘴巴。郑芝龙的名字如雷贯耳时间久了,真没想到几句话就套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额色黑还礼,“将军若来,我在福州扫榻相迎。”
……
送走额色黑,郑芝龙仿佛是心满意足地向安海城走去。
“大人,大人,鹤芝有一言,请大人留步。”
周鹤芝从舟山返航,心急如焚,甩下主力船队,最先回到安海。他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郑芝龙其实不想见周鹤芝,但碍不过多年兄弟情谊,便挥手示意护卫的切支丹武士放人。
“你有什么事?”闽海王的语气很冷淡。
扑通一声跪倒,纵横闽海的将军已是泪流满面,“大人,我周鹤芝一介武夫,不过是海上一隅的亡命之徒。跟随大人受朝廷招安,身荷国恩。大人,我绝不怕死。”
周鹤芝抬起头,牙关紧咬,“大人,我可惜的是你身负海内二十年重名,怎么会干出让自己威望坠地的事情?请大人听我的,整顿兵马收复八闽,我愿碎首先登。如果大人执意要剃发事虏……”
周鹤芝拔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我愿一死,向天下人表明鹤芝绝不会背弃祖宗。”
郑芝龙傻了,这家伙怎么把武器带进自己家的?郑芝龙在海上拼杀多年,武艺一刻也没放下。见周鹤芝拔出匕首,下意识就踏步上前,几招便夺下周鹤芝的武器。
郑芝龙没想为难自家兄弟,但也不想听他再说,摆摆手让日本武士把周鹤芝拖下去,让他冷静冷静。
郑芝龙走进内院,心情变得极坏。
郑成功挥退侍女,给父亲续上茶水。
“父亲,我家总握海上重权,不能轻易转念。儿子细想,闽粤两地不比北方,虏骑可以任意驰驱。如果凭高恃险,我军设伏以待,虏骑虽有十万也难飞过。方今天下大乱,我家收拾人心以固根本,开海道兴贩各港,以足军饷。再选将练兵,号召天下,进取也非难事!”
郑芝龙感到很疲劳,“小孩子胡乱议论,你知道什么是天时,什么是时势?长江天堑,四镇雄兵都挡不住北骑,我福建偏安一隅拿什么来挡?到时画虎不成反类犬。”
郑成功小心地道:“父亲的大略总是把握极好,可有时却未曾细料机宜。天时地利也有不同。建州兵马虽盛,也不能在闽粤长驱直入。我朝落到这步田地实是因为无人。文臣弄权,北方冰裂瓦解至有煤山之祸。长江失守,儿子想了很久,实在是君非戡乱之君,臣多庸碌之臣,遂使天下英雄饮恨。父亲若举义旗,承大统。籍闽粤崎岖,扼险而守,我们至少还能占地利,人心也可收拾。”
郑芝龙眼神有些飘忽,儿子说的其实有道理,再年轻十岁他说不定就干了。
但现在,“识时务为俊杰。如果与之争锋失利,摇尾乞怜到时追悔莫及。你一个小孩子看不远,不用多说了。”
郑成功见父亲心意已绝,跪倒在地,拉起父亲裤脚,“虎不能离山,离山则失其威。鱼不能脱渊,脱渊则登时困杀。父亲当三思而行。”
郑芝龙实在是烦透了,挣开儿子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郑芝龙也许动摇了。可一想到那漫山遍野而来的建州骑兵,他就不觉得儿子和部将说的有道理了。
恩,建州既然招降就要重用,也必然会礼遇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