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一场欢喜一场梦 几度磨难几度愁(2 / 2)
临近吉日,全富,全孝,全义弟兄几个早早到了,除了张家,请了其他庄邻,贴对联,擀长面,人来客往,热热闹闹,过了这桩喜事。
那李氏进了朱家们,真是现成的管家,坐地的奶奶,况且她又脚勤手勤,把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外收拾的井井有条。朱全德恍然道:“难怪世人都喜欢老婆,原来老婆还有这个好处!”
却说张家一干人,因地震倒了窑洞,死了人,自顾不暇,因此几年来萎靡不振,顾不上和朱全德争执。后来慢慢元气恢复,渐渐又飞扬跋扈起来。
忽见朱全德家张灶搭锅放炮请客过喜事,那些人就十分不忿,聚一起议论。
张仁世道:“他老朱家打死张家女子,又娶李家女子,这样张扬,分明是给我们看。那朱全德已经不好对付,今后若是生出一窝儿子,我张家还有活路?趁早赶他离开这里,除却一块心病才对。”
他这里撺掇,众人齐声符合,不觉就埋下了祸根。
乱世荒年,烽火连天,土匪就多。单说靖远象鼻子坡有一伙土匪,有二十多人,手里有枪,时常出没水泉三滩一带,杀人抢劫,无恶不作。
百姓深受其害,联名上报政府,政府不理。乡民就自发组织,成立民团,昼夜围剿。
你想那些乌合之众,不过靠几条枪为非作歹,能有多少本事?被民团一打,死了大半,只有三个不要命的,拼死冲出来,向打拉池一带逃窜,沿途打家劫舍,夺取钱财。
偏偏那张仁世背运,犯了太岁星,晚上三更,被那些土匪撬开窑门,拿枪顶着脑袋,指名道姓,索要钱财。
那张仁世老婆脑瓜机灵,转的快,忙跪在炕上磕头道:“好汉饶命!你们想要钱财,却走错了地方!现成的金山银山不去搬,到我这穷苦人家能拧几滴油水?”
土匪问:“你说的金山银山在哪里?”
张仁世老婆道:“这村里有个朱全德,是从南里来的。他来时,两个驴驼,一个车拉,还有担子挑,不知运来了多少金银。如今他家光是田地就有几百亩。只是南里人小气,又没堡子,也没打手,就掏几筒窑安家。你们去他家,就像装粮食一样,想取多少取多少!”
呀!也是朱全德命里有此一难!那几个土匪被张仁世婆娘一说,信了七分,收枪道:“姓张的,你明日将村里有钱人家的底细探听清楚,我弟兄过几天还来问你。”言罢就走了。
却说朱全德这天犯了困,睡得早,到了后半夜,忽听外面狗乱叫。朱全德惊醒,对李氏道:“土匪来了!”
李氏问:“你咋就知道是土匪?”
朱全德道:“你不知,要是外面来了出气的,那狗儿最灵。你听它低声咆哮,就是狐狸一类;你听它连嚎带叫,就是狼豹子;若它大声狂叫,就是来了贼。”
他是经过的人,穿了衣服,下了炕,对李氏道:“你去里面窑里躲着,不要出来。”
原来旧社会土匪多,百姓谨慎,掏的窑都相互连通,只留一个门,一个窗。
朱全德昔日偷张正源的枪没得手,就出几个钱,买了一把老土枪。他时时留心,处处防范,因此枪里一直填有火药钢砂。此时事急,他就左手拿一把铁尺,右肩背着土枪,守在门边。
书中暗表,来的果然是那三个土匪。他们认错了定盘星,把朱全德当成了等闲之辈,哪里放在眼里?到了门口。三两脚,将两扇门踏开来。其中一个探头探脑,就向里面钻。
朱全德看得准,分得明,手起尺落,正打在那人右手腕上。那土匪“嗷呶”一声,滚出窑门。
其他两人吃了一惊,急举枪,对着门里就打。朱全德躲在门口旁边,一声不吭。
那些人打了几枪,见没有动静,却也不敢进去。有一个四下里探看,见那边有个小窗子,就低声说:“你两个在这里守着,我从那窗子进去,两面夹攻。”
他偷偷绕到窗子底下,拔了窗棂,抬起一条腿,向里钻。
却说朱全德躲在门后,忽听那边有动静,借月光一看,见一条腿伸进来。他就解下土枪,瞄准了,一扣扳机,“嗵”的一声,将那条腿打的如同筛子一般。那人滚在院里,疼得直哆嗦,骂道:“狗日的张仁世,你怎么就不说他有枪?等我明天和你算账。”
朱全德听见,心里道:“原来张家人私通土匪,合谋害我!”
那受伤之人咬牙切齿道:“我就算拿不到钱,也得要他命!你们去那边抱几捆柴草来,熏死他一家。”
于是抱了柴草,堆在门口,点起火。霎时黑烟滚滚,串进窑里。朱全德夫妻躲在墙角,捂着鼻子,眼看就要被熏死。
此时天色微亮,那李老好起得早,出门一看,见女婿家黑烟直上,以为失了火,急得大喊大叫,唤人救火。
三个土匪听见,知道惊动了别人,急舍了朱家,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出庄走了。
却说邻居闻声出来,灭了火,救出朱全德两口子,问其原因,方知遭了土匪。
原来李氏已经有孕在身,被惊吓一场,手软脚麻,泣不成声。
李老好拍手怨朱全德道:“我也不知道你朱家坟头上哪根草不对,自从搬到这里,是非就没断过!你如今打伤土匪,迟早被他报复。我把女儿嫁给你,总不能把命弄没了!”
朱全德低头不语,半天才问:“你老人家说说怎么办?”
李老好道:“你三哥搬到山后,日子过得兴旺。你不如将这里田地卖了,也搬过去吧!”
朱全德垂头道:“哪里风多,没水,我不想去。”
李老好又道:“你二哥在下程也过得太平,又有水,你在那里买些地,吃不饱肚子?”
朱全德想了想,说:“也行!我今天就动身,去下程吧!”
他是麻利人,悄悄将粮窖隐藏了,把家里几个家畜赶到丈人家,其他东西都不顾了。收拾完毕,拉了驴,驼了李氏,奔下程而来。
原来小水离下程六十里路,两口子走了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朱全富看见,问:“你两个一起过来,家里谁看门?”
朱全德唉声叹气道:“二哥,咱家多年不上祖坟,流年不利!你兄弟被人欺负,投奔你来了。”于是把缘由说了一遍。
朱全富道:“那小水土头硬,一般人蹲不住。你还是把地卖了,搬到这里,安安静静过活,再不受张家气。”
于是另收拾了一筒窑,安排全德夫妻住了。
一家三口从此就居住在下程,辛勤耕作,再无别人打扰。那朱全义有时间就回来,下田间帮忙。
到了庚午年,李守兰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怀兰。一家人欢欢喜喜,稀罕的不得了。
却说朱全德,时常回小水打探,听到那三个土匪入户打劫,被民团击毙,这才放下心,想要重回小水。
朱全富骂道:“你就是那属狗的——记吃不记打!那张家和咱们水火不相容,你回去,还免不了生是非,惹祸端。我劝你把那受气摊子卖了,在这里多置几亩地,安安心心过一辈子罢!”
朱全德笑道:“二哥,我是‘宁住城边边,不住山畔畔’,说句实话,住在这山沟里,非闷死我不可。我这番回去,非叫张家服服帖帖,再不敢小看朱家人!”
朱全富奈何不了他,只得任由他做主。于是朱全德牵了驴,驼了李氏母女,又回小水来。
他两口子回了家,将屋子收拾干净。朱全德就说:“我去街上买些东西。”
他出了门,直奔打拉池乡公所,对守卫说:“我是小水朱全德,有要紧事找乡长。”
那守卫不知何事,只得进去通报。乡长也不知啥事,便叫进来。
朱全德进门来,见没别人,就作个揖,说“大人替小民做主!”
乡长瞪眼道:“有话直说,怎么跟唱戏一个口气。”
朱全德便把眼睛揉一揉,挤巴挤巴,掉下两滴泪,道:“大人容禀:
祖籍通渭安远寨,
朱家阳坡有家园。
爹娘软弱生了变,
无粮无草受饥寒。
一家人口都忙逃窜,
只想着逃难到此间。
为吃饭哪顾得路途遥远,
翻山越岭到这边。
谁想小水张家仗势欺人,常常来挑衅。小人势单,不敢多言。只得求大老爷出面调解,叫张家再不要欺压良民,还小人安宁。小人家贫,只有一点私房钱,愿献给大人,还望笑纳。”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元,递给乡长。
那乡长听他说了一回,接了银元,笑道:“原来你是个学唱戏的!既然你有冤,我就叫来张家人,弹压弹压,叫他以后再不要欺负你了。回去吧!”
朱全德千恩万谢,出了门,暗笑道:“这出戏唱红了!”
他却不回家,又奔张仁世家来。恰巧张家一帮人正在晒太阳,见了朱全德,骂道:“你真是阴魂不散,走了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朱全德笑道:“我算出你张家风水不利,有个坐牢的,因此来送一送。”
那帮人闻听大怒,揎拳捋袖道:“你是三天不打,乱嚼牙叉。打死你算了!”
朱全德“呵呵”笑道:“你们不知根底,就来耍威风。我却知道你张家有个人私通土匪,打劫乡邻。如今乡长听到风声,要寻证人。我若不看在死去的大嫂面子上,轻轻一抖搂,恐怕你户里就有人进监狱嗫!”
那些人听了,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张仁世吓得面色蜡黄,手足无措。
忽见两个乡公所差人走来,问:“谁是张家主事的人?乡长唤他去一趟。”
张仁世如陷冰窖,浑身发抖,忙拉住朱全德道:“贤侄啊!我知道你肚量大,能容人。以前都是我张家人太小气,伤了你朱家人,现在后悔莫及。还请你宽宏大量,放我一马吧!”
朱全德长叹一声,道:“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样害怕,我就不去作证了。只是你张家人再不能欺负我,不然,我还去乡公所报案。”
张仁世感谢不尽,只得来到乡公所。那乡长怎知道这段是非,只不过训斥他几句,说“睦邻友好,邻居理应和为贵,以后再不要为难朱家”云云。张仁世点头哈腰答应了,回到家,细细思想,莫名其妙!少不得告诫族人,再不要招惹朱全德。自此两家恩仇才烟消云散,再无瓜葛。
朱家弟兄到这时才稍稍安宁,居家乐业。有顺口溜道:
一住深山一住川,
一住丝绸古道边。
苦辣酸甜皆尝过,
三分地理享安然。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