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2 / 2)
他祖籍彭城,家里原也有几亩薄田,日子过得虽清苦倒也还算温饱无忧。父母有心让他读书,只是家贫请不起先生,李父便亲自上阵,农闲时教他认几个字,也算是为他开了蒙。
李勖五岁那年,燕人铁骑踏遍彭城,李家三口辗转南渡,路上李母死于胡人马刀之下,李父带着年幼的李勖继续仓皇逃生。终于抵达京口,父子俩浑身上下剩的只有一大一小两条贱命,生计尚且艰难不知出路,哪里还有余力读书识字。
过了一年,李父凭着一身力气勉强在京口安了家,娶了本地荆氏之女为续弦,很快便得了二郎李勉。添丁进口之余,吃饭的嘴也变多,日用陡增。家道贫寒,小童也得当壮丁用,九岁的李勖便背上柴刀、穿上草鞋,日日出门去江中小洲上伐荻砍柴、贴补家用。
如此直到十六岁入北府从军,十年之间随大军辗转南北,戎马倥偬之间,再不曾有机会重拾书本。如今他从小卒一路升至四品建武将军,案牍之事陡增,愈发觉得腹中墨水捉襟见肘。
迎亲那日所受的羞辱虽已化解,却也再次提醒了他,徒靠一身勇武终是难成大器,即便是不能学成个出口成章、挥笔立就,也须得过得去,足够应付日常之用。
因此,趁着这些日子清闲,他便重拾笔墨,一点点学习读书识字,公文往来亦坚持不让温先生代笔,纵然写的难看又常常出错,也是坦然不以为耻。
只是,旁人如何看倒无所谓,忽然被眼前的小姑娘这般抿着嘴打趣,倒是令李勖一时窘迫,不知该说什么好。
韶音看着他这副模样,一下子想起了迎亲那日。当时她故意刁难,要他以“蟾蜍”为题作诗,他却说自己不会,说得可谓是理直气壮,怎么这会儿竟就害起臊来了呢?
眼见着高大威武的男子被她一句话弄得面色窘迫,韶音顿觉有趣,忽然便离了胡床,半跪在他对面榻上,胳膊肘支着书案,一面歪着头挑衅地看着他,一面缓缓抽出压在竹卷下那沓纸来。
她那挺翘的鼻尖几乎贴上了他的,琥珀色的明眸含着狡黠之色,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视线,笑语之间,一股淡淡的馨香幽幽地扑到他的面上。
李勖浑身燥热,一股异样的感受自尾椎延伸至下腹,令他几乎坐立难安。
“行不行嘛?”
少女的娇声里带着三分蛮横,听起来一如大巫手中摇晃的金铃,悦耳又令人着魔。李勖怔怔地看着她的唇,“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字毫无章法,乱如狗爬,写得太难看了!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如每晚回府让我教你,不出一年,保你技压……三军、艳冠群雄!”
韶音这话倒不是吹嘘,她读书写字自在家中垫底,可是耳濡目染多了自然熏陶出了好底子和好品味,写诗作赋可,谈玄论道亦可,在建康城中那群衣冠子弟中都能糊弄个七七八八,教李勖更是不在话下。
眼前的将军似是已经窘极,只看着她不说话,她又说了一遍,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轻声答了句,“好,那就有劳你了。”
正在此刻,门口忽然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把守的门卒进来通传,“报!温衡、卢锋、祖坤、褚恭等人前来拜见夫人。”
李勖坐直了身子,清了嗓子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韶音随着他走出书房,便见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七八个披甲壮汉已垂手侍立于明堂之中。
李勖似是对那位中年儒生颇为敬重,当先携着韶音走到他跟前,笑着与她介绍道:“这位是温平机温先生,如今一肩挑着军中主簿长史数职,实是我的良师益友,昨日为你诊病的温嫂正是他的夫人。”
韶音一听这话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位温先生来,只见此人四十来岁年纪,容貌甚是文秀,眉眼不俗,神采非凡,颏下长须飘飘,手持一柄羽扇,甚有仙风道骨。
看着倒是与温嫂十分般配,俱都像是化外之人,好一对神仙夫妇。
“见过温先生。”
见韶音揖礼,温衡急忙回礼,口中连称不可,又与李勖道:“将军言重了,温衡惭愧。”
卢锋、祖坤、褚恭几个校尉也纷纷上前拜见韶音,虽个个都是粗声大嗓,却都神情坦荡,不似赵化吉那般猥琐看人,韶音便也笑吟吟地与他们回礼。
俄而忽听战鼓三响,接着便是阵阵急促的号音,原是大比即将开始。
卢锋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知夫人驾临,仓促间只搭了一座简陋的遮阳观台,还望夫人恕罪。时辰已到,请将军和夫人升台观看!”
其余众人闪到两侧,垂手静候。
李勖微笑看向韶音,极自然地朝着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