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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翊笑道:“你没有料到朕会来得如此之快,对么?朕的军机大事虽然重要,在朕心目中,却远远不及你的邀约让朕牵挂。”
我佯作娇嗔道:“我才不信!”
元翊忙握住我的手道:“真的,你适才所唱的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能再唱一首给朕听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适才所唱《忆江南》曲,只要战火一起,美景顷刻灰飞烟灭。我能唱给皇上听的,只有‘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之句!”
元翊闻言脸色突变,立刻沉默不语,走近淮水之畔背对我而立。
我早有预料,走近他身后说道:“皇上生气了么?”
元翊忍住情绪,不肯回头看我。
我向他走近一步,柔声低唤道:“元翊……那天夜晚,我的指甲……可曾刺伤了你?”
元翊听见我的话,倏地回过头来,他的眼神与我的眼神相遇那一瞬间,我从他的黑眸中看见激动与原谅的光芒,他声音带着微颤,说道:“小葛,朕梦中所见仙女并非虚无缥缈,真的是你,对么?你终于肯认朕了?”
我不再否认,说道:“是我。”
元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低头问:“告诉朕,那时候你与梁国太子萧统成婚了么?”
我微微摇头,说道:“没有。”
元翊沉默了一霎,说道:“小葛,朕思念你整整四载,魏宫中没有任何女子能够取代你在朕心中的地位。朕亲征梁国,亦是想尽力赢这一战,让母后为我们主婚。其实这几日朕一直在思索你对朕所言之事,但是,朕不甘心……”
我依偎在他怀中,将那晚对郦道成所言道理对他述说了一遍,才道:“只要你肯议和,梁国一定会同意的,从此二国和平相处,难道不好么?”
元翊的黑眸闪亮了一下,对我轻声说道:“你要朕放弃攻梁,与他们议和,朕可以答应你。但是母后曾有言,只有灭了梁国才能娶你,所以你也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我心中隐隐已有预感,等待着他继续说。
他凝神看着我,说道:“倘若你肯应允朕,从此彻底忘记萧统,今生今世永远陪伴在朕身边,朕便与梁国缔结盟约互不侵犯!你日后若是离开了朕,朕就立刻发兵灭梁。”
郊外的微风吹起我的衣裙边缘,我注视着蜿蜒东流的淮水,心中思绪起伏不定:我能应允元翊的条件么?我能忘记萧统么?
绝对不能!
倘若没有萧郎,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可是,我若不肯答应元翊,或者蒙骗他一时让他勉强缔约,他亦可能随时毁约,重燃战火进攻梁国,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同样毫无意义。
元翊见我不置可否,轻声问道:“你想好了么?只要你肯答应朕,朕立刻亲笔修议和书一封发往寿阳,与梁国结盟;你若不肯,朕今晚就举兵……”
我听见“举兵”二字,急忙脱口而出道:“不要!我答应你,你与梁国议和吧!”
元翊握着我的手,轻轻贴在胸口,说道:“你此时所言,便是千金一诺,朕记下了。”
他接过我手中所执桃花,看也不看一眼即用力向后抛出,我眼睁睁看着那桃花枝落于淮水之中,迅速随水向下游漂去。
我错愕之际,他举手摘下另一枝新鲜的桃花,连枝带叶插在我的鬓旁,端详着我微笑道:“新枝一定胜似旧叶,何必眷恋昨日黄花?他能给予你的,朕都会给你;他不能给予你的,朕同样会赐给你!”
一名内侍匆匆而至,却不敢近前,远远禀道:“启奏皇上,诸位将军商议已定,恭请皇上御驾回营帐,圣裁今夜袭击寿阳之事。”
元翊拉着我的手,向他说道:“让他们先候着,你速替朕准备笔墨,朕要写一封书信。”
我心中稍安,愁眉舒展开来。
元翊凝视着我,说道:“朕写好书信后,由你亲自送往梁国,朕会派人护送你前去,且在军中侯你一日。一日之后若是不见你回来,你应该知道朕会如何对他们。”
我心中十分清楚,元翊分明是借此机会试探我。
可是,即使是元翊的试探,我终于能有机会重返江南与萧统相见,足够让我开心不已。
12繁星丽宵汉
元翊派遣四名北魏侍卫跟随我前往寿阳。
我们行至寿阳城下,守城兵士列阵以待,一名侍卫在马背上远远向他们朗声大呼道:“我们系魏国来使,奉我国圣上之命,求见寿阳刺史陈大人!”
那些兵士见我们为数并不多,远眺侦察半日后,确定身后并无伏兵,缓缓将寿阳城门开启,放我们进入城中。
我们在刺史府中花厅内等候不久,寿阳刺史陈伯之带着数名兵士迈步进入花厅内,他看见我的瞬间不由大为惊异,说道:“是你!”
这些奉命镇守边关的将领并不了解京城内宫闱境况,陈伯之似乎并不知道萧统设法偷梁换柱让谢眺收我为义女、将我纳入东宫为侧妃,更不会知道我被三昧真火所迫化身白狐、被阿紫带离人间。
但是,徐州一战时,我曾经连夜奔来寿阳,将丘迟的劝降书信交与陈伯之,足见护卫梁国之意,他突然看见我与北魏人在一起,难免会惊讶。
我向他微笑一下,说道:“陈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陈伯之面容严肃,语气温和却十分冷淡,说道:“不知姑娘何时去了魏国?我闻听魏国皇帝亲率大军五十万驻扎在霍丘,两军交战在即,姑娘突然来此,想必是替魏主下战书来了?”
我从衣袖中取出元翊所写书信,交给身边的梁国兵士呈递给他,说道:“两军虽然对峙,却不一定会交战,此信系魏国皇帝亲笔所书,并非求战,而是议和。此事关系魏梁二国未来国运,烦请陈将军速交与东宫太子。”
萧统与陈伯之私交甚笃,我十分放心将此事托付给他。
他接过书简,略扫了一眼纳入袖中,问道:“魏国国主之信,我自会转交太子殿下。只是殿下此时正在京城筹备丁贵嫔娘娘祭祀大典,你们须得在寿阳等候消息。”
我身旁一名满面虬髯的魏国侍卫突然出言道:“我国圣上有旨,我们至多只能在此等候三日便须返回,不知你们需要多久才能决定?”
陈伯之沉吟一霎,说道:“此处快马至建康需耗费整整一日,若要等到太子殿下回复,约是明日晚间。”
我并无异议,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寿阳等候。”
我们一行数人在寿阳驿馆中住下,魏梁二国虽然并不和睦,对来使却十分优待。
驿馆建在寿阳城西,临近古与淮河、淝河连为一体的尉升湖,湖面周五十里,水面茫茫无际,湖形纤窄处有连接南北湖岸的石桥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