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一节 光芒(2 / 2)
林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随行位置与克劳德之间差不多相距二十米左右。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抵抗那种令人窒息的强烈高温。高速运动带起的风本该又冷又硬,然而,从正前方拖拽开的能量余温,却像熊熊烈火一样疯狂烧灼着他内心深处的疑惑。
尽管不明白克劳德使用能量的方法,但是可以确定——这是一种调动全身所有潜能的自杀性攻击。
所有生物体内都拥有能量,人类也不例外。和炸弹产生的化学能量爆炸不同,这种能量更多的时候是维持生命存活的根本。它由寄生于细胞内部的线粒体控制,旧时代生物学家曾经对此进行过研究。尽管停留在纸面上的数据和猜测假想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但是此刻在林翔混乱如麻的大脑思维里,只有眼前那团像太阳一样炽白,却随着离开废墟的距离一点点缩短,逐渐变得淡化、暗弱的光芒。
他为什么要救我?
红色共和军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
那个人……又是谁?
克劳德的话里实在有太多的秘密。正如骷髅中校所说——他对自己没有敌意。抱着从旧时代延续而来的潜意识,林翔本能地认为所有骷髅骑士都不可信。他们是凶手、是骗子、是一群浑身上下流淌着肮脏与腐臭,彻头彻尾的罪人和垃圾。可是,他却不能不相信一个宁愿用生命保护自己的人所说的话。
黑暗的夜幕,笼罩着同样黑暗的废墟。
从空中俯瞰下去,一条醒目无比的耀眼白光,从距离城市边缘的位置迅速划过。像骤然而逝的流星,消失在苍茫冰冷的大地尽头。
燃烧产生的黑色轨迹,顺着宽阔的马路一直穿过城市边缘,从灰色坚硬的柏油路面延伸到略带柔软的黄土地面。空气中浓烈的焦臭气味和无数变异生物暴怒的狂吼相互混合,在沉闷的天幕下久久飘荡。
旧时代的文明遗迹,是变异生物的巢穴。它们为什么要聚集在这儿,而不是选择离开另外寻找新的居所?没人知道答案,也没有人想要寻找真正的原因。
无数张恐怖之口里发出的咆哮嘶吼,像鬼哭一样令人胆寒。除了表面上的威胁,以及对听觉造成的混乱和障碍,这种纯粹的音响效果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变异生物不会开废墟,就像鱼类不会主动离水上岸。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该到口的肉食从嘴边溜走,愤怒、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在一块巨大岩石的背风处,林翔抱着奄奄一息的克劳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那双晶莹如水的眼眸深处,隐隐释放着淡淡的忧郁和深沉。
中校的头发有些凌乱,颜色变成一片雪白。削瘦的面颊早已没有曾经的红润,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枯柴般的胳膊上,再也看不到发达膨胀的肌肉。
他正在变老。近一个世纪岁月流逝没有从他身上夺走的青春,却在短短十几分钟的能量燃烧中迅速耗尽。
他的眼睛里一片暗淡,瞳孔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膜。强烈的高温和能量消耗,使他再也看不到属于这个世界的美丽。
“现在……你该,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克劳德抖索着树根一样皴皱的手,顺着林翔的衣服慢慢向上攀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干瘪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为什么要救我?”林翔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淡淡的悲怆。
“一个人死……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
克劳德衰老身躯里生机已经所剩无几,他艰难地笑了笑:“我的心……早就,早就随着那个时代一起毁灭了……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我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世纪……实在太久了。”
忧郁地望着这个濒死的老人,林翔微不可察地轻摇着头,团起双臂,把他瘦弱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做。骷髅骑士本该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但是此刻给他的感觉,却有一种淡淡的悲哀,以及从心底深处慢慢熔开的温暖。
如果要给这种奇异的感受加上一个必须的原因……或许,我们都是来自那个时代的幸存者。
“记住我的话……去找索克上尉,还有,还有巴特莱姆将军……他们,他们会帮助你。别,千万别,别去西面……”克劳德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说话也变得越来越弱。
林翔木然地点着头。尽管内心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疑惑,他却没有打断骷髅中校最后的遗言。
“活着……其实,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死亡,才是……才是终结一切的……归宿。”
剧烈的喘息声中,克劳德紧紧抓住林翔的手,似乎是在喃喃,又好像是在祈祷。只是手上的力量越来越轻,越来越弱……终于,像枯黄的树叶,无力地坠落下来。
黑夜里的风,像鬼一样嚎叫着从荒野上刮过。
远处的废墟里,传来变异生物此起彼伏的嘶吼。它们似乎是在庆祝,又或许是在挣抢难得的肉食。
靠着冰冷的岩石,林翔像雕塑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和怀里紧抱的尸体一样苍白。
随着最后一丝生命迹象的消散,克劳德的身体也逐渐变冷、僵硬,成为一截枯木般的存在。只有与林翔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的部分,才能略微感觉到淡淡的暖意。
就这么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第一缕金黄色的曙光。
同样的晨光,均匀地撒落在爱玛城上空。
坐落在城市中央的高大建筑,一如既往的冰冷生硬。分布在大厦周围的武装士兵数量,明显比平时更多,来回巡逻的次数也更加频繁。几辆用旧时代卡车改造的装甲车,与散落在大楼周边的沙垒工事相互依靠着。似乎是在守卫,又仿佛是在畏惧某种潜在的对手。
几根粗大的木杆竖在警戒线边缘。五、六米高的横杆顶部,吊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在微冷的晨风中来回摇荡。
所有的死者都是女性。从冷硬可怖的面孔来看,她们都是爱玛分公司的雇员。浑身赤裸的尸体表面满是青淤的鞭痕,甚至还有刀子割裂的醒目伤口。肿胀的下身和扭曲变形的五官,证实她们在死前曾经遭受过非人的折磨。结实的绳索反绑着双手,从她们胁下绕过,在脖颈上紧紧箍出一条深陷皮肉的勒痕。
泛白的皮肤表明她们死亡时间不算很长。尽管表面布满紫黑色的尸斑,却也仍然保持着女性身体特有的曼妙曲线。聚集在警戒线外的平民们,用贪婪的目光死死注视着她们。无论是饥肠辘辘的饿者,还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家伙,女性尸体对于他们都拥有强烈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