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欧阳烈火(1 / 2)
陆家原本广东客家人,积祖行商,同治年间举迁香港,以经营玉器珠宝起家,后屯粮居货,经营船埠,迅速发迹。至陆伯涵一辈,已是几代人辛苦打拼的一片江山,其势力之大,财力之盛,足以在省港位列三甲。
像陆家这种以商发迹,自然少不了为他人觊觎,敲诈勒索打个闷棍什么的,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正因为这个缘故,很多商贾大户多与帮匪勾结,稍弱一些的按时交纳保护费,牛叉一些的甚至自己养人养枪,陆家自然也不例外。陆氏先祖当初联合了一些在港行商的客家人,成立了客家商会,这便是后来鼎鼎大名、曾一度横扫港九的客家帮前身。
香港客家帮的发展,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曾一度鼎盛。直到陆伯涵父亲那一辈,逐渐意识到涉黑是一柄双刃剑,固然有利可图,却终非长久之计。再加上当时的香港鱼龙混杂,混乱不堪,既有新义安这样的老牌势力坐镇,又有国民党背景的14k崛起,再到七八十年代著名的省港旗兵大圈帮火并,陆家渐渐隐身幕后,淡出了打打杀杀的刀头生涯。
但是有句话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难,客家帮作为昔年威震一方的势力,当然也不可能因为陆家的漂白计划说散就散,其骨干划分成三个堂口,这便是天鹰堂,忠义堂,厚德堂,分别由几大家族把持,据侯万风说岳天雄的祖上也就是岳家,当年曾经掌管天鹰堂,他爷爷就是堂把子,等到陆伯涵接手陆氏掌门,此人极有魄力,也极有手段,不单将岳家产业推上了正轨,也逐步将其他几家势力排除在外,将客家三堂一一收入囊中。这其中要提到的最为关键的人物,便是陆伯涵座下的烽火连天四大金刚。
这四人追随陆老爷子鞍前马后,为陆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老大陈烽,天鹰堂堂把子,主掌家族外事,在陆氏家族中地位极高,就连陆伯涵长子陆南青在内的一票宗亲都要让其三分,尊称一声陈老大;老二欧阳烈火,执掌忠义堂,所谓忠义,唯一的使命就是砍人,无论对外还是对内,只听命陆老爷子一人,而这也是陆家漂白之后唯一保留的一支黑势力;老三连轻侯,身无一职,却是陆老爷子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陆家智囊,专门出谋划策;老四楚天舒,坐镇厚德堂,也是三位堂把子中最年轻的一位。此人堪称商界鬼才,十五岁时便以高利贷炒卖长实和新鸿基股票狂赚千万身家,后被陆伯涵慧眼识珠,招为己用,负责打理陆氏财团生意往来。
陆伯涵当年之所以能够将陆氏门楣发扬光大,除了他本人极富魄力之外,烽火连天四大金刚绝对是功不可没。事实上直到陆家灭门惨祸之前,真正坐镇打理家族产业的也是这四大元老,正因为如此,夏若芸想顺利拿到陆氏继承权,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摆平这四大金刚!
而这一次开罪了欧阳钊,不得不说确实有点麻烦,但那厮实在欺人太甚,以夏若芸那个悍妞的脾气,能忍住没一枪崩了他就算不错了。看侯万风很是担心的样子,李卫东笑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看这厮是铁了心的要找大小姐的麻烦,就算我们再怎么忍让,也不过是让他得寸进尺而已!”
陆氏这幢豪宅叫做凤舞山庄,进了宅门便是一片绿地,东边是一座u字型的泳池。此时非常时期,院子里悠悠荡荡的到处都是保镖,看到一行人走过,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凝神戒备。一个管家模样的迎上前,将几人带到正面一座大厅,门楣上挽联缟素,原来是陆家的灵堂。几个保镖拦在门前,要求搜身,夏若芸掏出银白色的usp丢了过去,示意裴三带着阿力两个人守在门口,带着侯万风和李卫东走进了灵堂。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心里还是一紧,这倒不是因为灵堂里黑压压近百号人那仇视的目光,而是迎面的整整一面墙,分四排一共列着五十四个灵位!这种东西如果只是一两个,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五十多个灵牌摆到一起,每一个灵牌上都刻着一条惨死的冤魂,却让人不由得脊背一凉,连这座灵堂也陡然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灵堂里有男女老幼近百号,想必是逝者的亲属,此刻全都披麻戴孝,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一声孩子的哭泣都听不到,从管家报出“夏家大小姐上香”几个字开始,大厅里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无数目光仿佛冰冷的刀锋,割裂了灵堂的每一寸空气,齐刷刷的汇聚到三人身上。李卫东只觉身上的毛孔都随之骤然一紧,灵堂的温度似乎低到了冰点!
李卫东突然想到了武侠小说里面常用的那句台词:如果目光也可以杀人,三人此刻早已千疮百孔,死了无数次!
旁边的侯万风,一张脸都因紧张而变得有些扭曲,夏若芸却是怔怔的望着那些灵牌出神,连请三遍上香都没有听到。这五十四个人,每一个都跟她有着割不断的血缘,但是面对这些灵位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应该难过还是庆幸,抑或是天理报应循环不爽的那种幸灾乐祸。不可否认,一直以来她都对陆家无比痛恨,就因为陆伯涵当初一个草率的决定,竟狠心将一双女儿逐出家门;因为陆家不肯放过父亲,害的小姨惨死在心爱的人枪下,母亲落发为尼,而她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成为上一代恩怨的牺牲品,本来应该像所有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孤独而漂泊的生活,让她变得孤僻和冷漠,也早早的在她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可是现在,阴差阳错,自己和冰冰,这对从小没有享受过陆家半点温情的姐妹竟成了陆家唯一的香火,站在这些从未谋面的亲人们的灵前!是的,这五十四个灵位,每一个都是自己的亲人,可是从情感上说,他们活在这世上的时候,又有谁会想到两姐妹的悲凉身世,又有谁会承认她们身上流淌的也是“高贵”的陆家的血脉?!
还有父亲的死,到底有没有亲外公陆伯涵的份儿,到现在仍是一个未解的迷。夏若芸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曾面对着父亲冰冷的尸体发下的誓言:血债血偿,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找出真凶,为父亲的死讨回一个公道!
随着父亲的死,夏家的没落已经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别说找出真凶,就算真的找到了也未必能斗得过,所以能否拿到陆氏遗产的继承权,这是她替父报仇的唯一一个机会!
夏若芸缓缓松开捏的发白的拳头,目光在那些灵位上一一扫过,陆仲凯,陆叔安,陆季远,这是陆伯涵的三个弟弟,再往下是长子陆南青,次子陆东亭,一个个名字对她来说都只是空洞的符号,没有任何的意义。
从司仪手中接过三支香,夏若芸眼前浮现的却是父亲被害时的惨状。竭力保持着平静,正准备点燃,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公鸭嗓子喊道:“住手!陆家的灵堂,不准野种上香!”
夏若芸手臂一顿,却没有回头,门口几个人低声叫道:“陆七爷!”
李卫东扭头看去,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家伙,脸上的肥肉都打了摺儿,要说长相倒也不是十分的难看,只是鼻子偏偏歪了半分,看上去就忍不住让人有种想踹上去一脚的欲望。侯万风低声说:“别冲动,这人是陆家目前的主事,陆养浩!”
其实侯万风不说,李卫东大致也能猜的出来。陆养浩不过是陆老爷子的远房族侄,也就是说充其量沾亲带故而已,如果陆家一干宗亲在,何时能轮得到这种人出头?只不过现在陆家宗亲差不多死光了,才让他捞到了机会,一旦大小姐认祖归宗接掌陆家,他也就将彻底被打回原形。权力这种东西得到时还不算什么,一旦失去,那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所以这个时候陆养浩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跳出来阻挠!
给死人上柱香,这事说来也不算什么,但是以夏若芸的敏感身份,就显得另有深意了。如果让她上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相当于默认了她陆家血脉的事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夏若芸才一下飞机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赶到陆家灵堂祭拜。陆养浩这厮一看就属于那种奸诈小人,当然对她的意图再清楚不过,阴着脸走到灵位前面,突然转身盯着夏若芸,喝道:“放下你手中的香!这里是陆家的灵位,由不得外面来的野种侮辱,滚出去!”
李卫东眉头不由挑了起来,对于这种一口一个野种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到连他爹妈都不认得,可是这里是灵堂,动手只会给对方落下把柄。
好在夏若芸还保持着冷静,冲陆养浩微微欠了下身算是行礼,说:“陆七爷,按照辈分,记得您排行第七,我应该叫您一声七舅,甥女有一事不明,请七舅解答:当初陆家的确跟父亲断绝了关系不假,但是这次回香港,却是陆老爷子的意思。陆老爷子才刚召我踏进陆家的门槛,七舅您便让我滚出夏家,不知道这陆家是陆老爷子最大,还是七舅您一手遮天?”
陆养浩一声冷笑,说:“黄毛丫头,乳臭未干,就想用老爷子来压我?做梦!老爷子只说召你回香港,并未说过准你祭拜灵堂,一天没有认祖归宗,你就始终是个野种!当初你老子背叛陆家,恩断义绝,现在小的又来趁火打劫,图谋家产,你当我陆家上下都是白痴么?”
夏若芸一阵恼意,说:“怎么,心急了?我是不是图谋家产,自有老爷子看的公道,也轮不到你来编排。倒是你陆七爷,好不容易熬出个家族掌事,这位子屁股还没坐热呢吧?口口声声代表陆家,我倒想问问你,一个出了五服的外戚,有什么资格把陆家安在你头上?在灭门案发生之前,你也敢这么说话么?不知那个时候你是叫陆七爷,还是陆老七?”
“你!!!”
夏若芸的三个问号就好像三记耳光狠狠抽了过去,陆养浩光秃秃的脑门登时涨的通红。这厮确实姓陆不假,可惜只是个外支,这辈子最恼恨的事就是当初老妈为什么没去跟陆伯涵搞一腿,混个私生子什么的当当也是好的。虽说他凭借多年钻营,也在家族里混了个位子,终是有名无实的闲职,直到陆氏灭门惨祸,所有宗亲一夜死绝,这才临时把他提起来管事,自然少不得马粪蛋~子发烧,耀武扬威,名头也由陆老七变成了陆七爷。
这几句话说的是极有力度,但是李卫东心里却暗叫一声:糟糕!这丫头前几话说的还算漂亮,却总归是大小姐的脾气,这个节骨眼上最要紧的不是逞口舌之利,而是要笼络人心!提什么不好,你提亲什么宗亲外戚的干嘛啊,明明陆家宗亲都遭了灭门,在场这百十号人全部都是外支,这不是把人往陆养浩一边赶呢吗!
心里着急,可惜这是陆家的家事,而他和侯万风的身份都只不过是夏若芸的保镖,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以下犯上的话只会让大小姐更加被动,只能低低咳嗽一声以示提醒。果然陆养浩那厮被夏若芸揭了老底,怒不可遏,指着她咬牙切齿的说:“说得好!老子就是出了五服,又怎么样?现在这灵堂里的,没有一个是陆氏宗亲,全都一样是外支,我们这些人为陆家拼死拼活流血出力的时候,你大小姐这个宗亲在哪里?感情夏大小姐此次回港,就是想把这一帮孤儿寡母老少爷们撵出陆家不成?!”
夏若芸是个急脾气,脑子转的却不慢,听李卫东低低一声咳嗽,心里便马上明白说错了话,后悔不迭。陆养浩话音刚落,大厅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咒骂,许多原本跪在两侧守灵的人也缓缓站了起来,显然是犯了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