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无笑(2 / 2)
木屋虽简陋,却修建在小坡山坳近侧,山坳处有一眼清泉,泉下是开挖、垒砌石块砂石堆成的水潭,潭水宽阔两三丈,两名身子刚刚长开的少女在边上浣洗衣衫,都黑发垂在肩背,额头扎一条孝带,并穿素色细布衣衫。
察觉他们到来,夏侯尚一对女儿提着衣衫、棒槌避入另一侧的木屋里,这座木屋扎着篱笆,拴着两条活泼黄犬。
夏侯尚亲自来迎田信,可能是曹氏自杀让他生出许多感触,情绪低落,眉毛不展:“陈公可是为关中而来?”
“正是,也为履行诺言而来。”
木屋廊檐下,田信侧身落座,取出一道帛书双手递出:“此零陵白云茶庄割让手令,伯仁公遣人持此手令前往,可接掌这处茶庄。庄中旧人明年秋后会随我迁走,前后一年有余,足以学习制茶技艺。”
“陈公高义,此物某受之有愧。”
夏侯尚接住细细审视,还是推给田信,语腔低沉:“我背离曹丕,非贪生怕死倾慕钱货,实乃一腔怒意难平,意在舒张而已。今大仇未报,先夫妻反目,今父子离居……心中颇多愧疚,更不敢受领茶庄。”
说着他勉强做笑,笑容彷徨,眼神迷惘:“兴许是当年我过于傲气,负气不恤,才使家中妻妾失和,以至于成列国笑柄,更使家国残败,左右亲友皆难善终。”
田信不由沉默,想到了关姬,想到了庞飞燕,再看看眼前失魂落魄的夏侯尚,也只是发出一声长叹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情。
夏侯尚收敛情绪,才取出一封帛书双手递出说:“陈公可遣人持此信,我弟自会起兵响应。”
终究是一场买卖。
田信双手接住,将白云茶庄的割让帛书折叠放在面前:“茶庄已需给伯仁公,伯仁公不为自家考虑,也该为山下千余忠义之士做长远打算。”
山下的部曲聚而不散,除了感情之外,更是看到夏侯尚、夏侯玄父子未来的发展潜力。
着重于未来,眼前自然能委屈自己吃点苦。
可这近千的部曲,既然来了汉军地界,就有服从徭役安排、缴纳租税、田租的义务。
见夏侯尚也在为接收、拒绝而犹豫,田信遂起身辞别:“待我归来时,会为伯仁公送来一批丹阳农具。另北府户曹也会遣人随同,为伯仁公部曲健儿搜寻家室。”
对此夏侯尚长舒一口气,拱手道谢:“陈公仁善。”
跟他而来的人里,大概三分之二部曲是来寻找亲族的,有的是父兄被汉军俘虏,有的是汉军北伐时跟着迁移到荆州的。
解决大部分部曲的寻亲心病,也减轻了他的内疚感。
人活在世上,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有家人亲属。
魏军以控制家属的方式控制吏士,家属如果都跑到汉军治下……那军队肯定会潜逃、溃散。
田信也不多言什么,败者无人权,此理自古皆然。
没必要太过关心夏侯尚,他更需要的是清净,清净中自有尊严在;管的越多,越有践踏夏侯尚尊严的意味。
大汉军中也没有夏侯尚的用武之地,其实也没有夏侯儒的用武之地。
可有张飞这么一茬关系在,夏侯氏在今后战争中也有起到许多积极作用,该给的功劳要留下,没必要做绝。
田信就此离去,庞宏、邓艾将提来的礼物放下后,也就紧步相随而去。
邓艾缀在最后,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曾经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最终上司。
那里夏侯尚垂着头,挺拔的肩背、脊梁骨无法再挺直,略先佝偻,即将收割的稻穗,歪着头,显得沉甸甸模样。
莫名的邓艾也低叹一声,也不言语脚步轻快,跟在庞宏身后,皆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