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棋子落泪(2 / 2)
匡琉亭这话吓不得栗云上修,他也不记挂心上,权当这位宗室贵胄是个“铁嘴豆腐脚—能说不能行”的就是。
至于其他三个条件,也不怎么苛刻。
栗云自信便是此刻将这些条件都答应下来,依着两仪宗在左近几州的威名,将来面对云角州廷,自也有转圜的余地。
栗云既替弘益门上下将条件都答应了下来,此时面对匡琉亭便未再多费口舌。
他在身前茶碗里头捞出一片泡开了叶片,稍吹口气,一辆简素的黄叶法器便落在了栗云脚下。此时他也无了要与匡琉亭道别的意思,踏上法器便从云朵上消失不见。
匡琉亭盯着栗云离去的方向又饮了一大口酒,目露异彩,却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栗云上修连派出的那位假丹丹主的生死都不关注,至于其他修士危机与否,他便更不会费力多想了。
无数小修士的生死,就在这四尺长短的矮几上头,被大人物三言两语定了下来。
匡琉亭言而有信,栗云上修回宗的第二天,定州弘益门便传出了太上长老解意上修游历归来的消息。
而就在此事发生的同一天,一直被假丹围困的费南応费司马将这位假丹真修击伤,带着残存的数名修士又一举攻破了甲子戌号山头。
这便使得小吴山
中的瑞锦门修士们再一次地陷入了孤立无援窘境。
偏偏祸不单行,在费司马脱困的第二天,由衮假司马押来的州廷奴军,便已顿兵在小吴山下了。
“这时候想降了?”费司马看着由小吴山阵中一众筑基亲签的降书,嗤笑一声,揉作一团。
费司马机警得很,那位困住他的假丹相当不俗,凭自己的本事根本伤不得他,可偏偏就是伤到他了。
如此一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匡琉亭与两仪宗形成了默契,后者不大会插手瑞锦门的死活了。
“明日我亲擂战鼓,你带着奴军猛冲!手段要辣一些,他们也被包围了这么...”当晚费司马在酒宴上布置的方略还未说完,小吴山上的大阵中便传来了猛烈的厮杀之声。
正当席中众将都稍稍诧异之际,一个牙兵带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人走了进来。
“禀二位司马,这厮说阵中起了内讧,一派要降、一派要打。连几位筑基都下场了。”
“好!走快些,跟你家老爷说,若能有献阵之功,伯爷那边,我也会为他求得几分面子,将来自有前程。”
费司马用兵持重,得知消息也并未冒进,待阵中两伙人杀到了天亮,州廷的奴军才突进了瑞锦门的大阵。
这事情的发展可要比费司马预想的要顺遂很多。
清云盟在阵中的几个伤势不轻的筑基,很快便被费司马带头一一摁了下去。
由谋逆罪人编成的奴军如今生死由人,自是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杀得已被围困许久,神经疲惫的清云盟修士们节节败退。
如此情形之下,他费司马带队只数天时间便将瑞锦门本阵攻克,这长史不色与其相比,简直是霄壤之别。
又做了些封印宗门大库这类琐事,费司马打了一阵算盘,便觉索然无味了。
“也不知那惫懒货怎么样了?临阵脱逃,好大的胆子,也不知伯爷怪罪与否,总不至于要我也吃个挂落吧?”
——重明宗
“活是能活,道行也能修炼回来,但这条断臂都快被烤熟了,安不上去的。”
被费疏荷请来的二阶丹师与黑履道人轻言一句,后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了躺在玉床上头的蒋青与他的右臂,才与丹师一道走出门外。
“另一个皮都快被烧没了的,我就不再去看了。伤药已给他留足了,不出半载便能好。只是他遭了火脉攻心,这筑基一事...黑履道友交游广阔,若是有认得其他的出色丹师,也可以多问问吧。”
黑履道人将丹师一路送到重明宗的牌楼下头,后者又交待一番,这才离开。
一路上黑履道人一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转过头在身后紧跟的人群中寻摸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他人呢?”
“师叔,大师兄在祠堂里头。”袁晋涩着嗓子开口,黑履道人甩开众人,独自进了宗门祠堂。
康大宝一身脏污的法衣都还未换下,只呆愣愣地看着韩韵道已经熄灭的魂灯,默不作声。
他还记得这魂灯不便宜,康大掌门当时不舍得给这些初来乍到的外事弟子们花这份钱,却又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厚此薄彼,还特意舍近求远,偷偷跑了趟韩城,才购得回来。
只是未想到,这般快便用上了...
“韵道刚上山的时候,最怕疼了。这下不晓得,受了...受了多少罪才...”康大宝发白的嘴唇颤抖不止,嗫喏了好一阵,才喃喃的念了出来。
“哭了?”黑履道人进门后不看康大宝,也看着一盏盏熄灭的魂灯说道。
“没哭,师父当年便说过,哭是最无用的。”康大宝愣了一阵,讷讷答道。
“你请来的丹师看过了,青哥儿的手没保住。自此道体不全、经络不通、百穴已残、筑基艰难,你怎么想?”
“...师叔可知有多难?”
“低于百一。”
“若小子这里有筑基丹呢?”
“不足一成。”
“师...师叔可见过道体不全筑基成功的?”
“听说过,未见过。”
“我不想小
三子筑基了,也不要光大这门楣了,只要再不打这些恶仗,只要...只要。”
“呵。”黑履道人冷笑一声,“还是哭出来吧,脑子里头都是水,说些胡话,昏了头了!”
“...”康大宝佝偻的背略微打直了一些,沉默一阵,才低着头缓缓说道:
“师叔说得对,我家不出筑基,这类恶仗便绝不了,只会越来越多。小三子性格刚强,我若不准他筑基,他自己纵是没有灵物辅助,也敢背着我去争那百一之机会。可是...可是...师叔!我怕呐!”
康大掌门登时恸哭起来,“我是掌门、我是师兄!他们一个个的都...我怕呐!”
“哭完了就去做该做的事,你是掌门、你是师兄!”黑履道人没有出言安慰,迈出祠堂,任那身后的哭声染得整个重明宗充斥着悲意。
她从前便总是如此,唯望将来再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