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烧炭(1 / 2)
羊角寨土高炉群用双桥挖的鸡窝煤做燃料,路途远,肩挑马拉,煤的质量还很差。
为炼出好铁,指挥部决定在羊角寨附近山上用栗木烧炭。
洪范亲自向列队出发的各烧炭组宣布:“炭烧好,开窑师傅看了,说开,第一个把炭运到炼铁场的组,扛红旗!”
队列中有洪范亲自批准的铁姑娘烧炭组,由曹妹等六个女初中生组成。她们都会砍柴。
曹妹父母生了六个女孩一个男孩。家里再穷父母都舍不得把孩子抱出去。
可从未接过婚的孤老太婆曾氏找上门来,说想抱养一个娃儿,父母想来想去便答应了,把她抱出去。
她当时才五岁,把裹小脚的曾老太太叫做娘。
娘有两亩田地,无力自己耕种,靠出租解决吃饭问题,喂鸡鸭换油盐。她还会做布鞋卖给亲戚和近邻,做鞋底,绱鞋面,没闲过。
集体化后她没法出工,在村子街边卖瓜子和老荫茶。
一张小篾桌上有几个分装葵花子、南瓜子、松子的小簸箕,一个小杯子,三分钱一杯。
旁边一只装老荫茶的木桶,几个土碗,一分钱喝够。
曹妹五六岁就给马帮割饲料草,一次挣角把钱。
后来马帮消失,娘卖瓜子的小摊生意也不好做了,改为在路边摆个针线摊帮人补衣。
同时也还卖老荫茶,一分钱一碗,其实这一碗茶也够解渴了,满头大汗的挑夫除外。
挑夫来喝的话,喝光两碗丢一分钱在空碗里,娘也从不多言。
而她也长大,生活多半靠她,放学后跟着别人一起砍柴卖给盐场用来煮盐。
村子这样靠砍柴挣钱的不少,结果把好几座山都砍成光头。
被明令禁止后,盐场改为烧煤。
因为是衣食来源啊,少数人还砍,巡山员来了提起砍刀背篓绳索赶快跑。
柴卖给厂矿单位食堂,也去集市上卖。
那五个小女生也一样会砍柴——其中两个是曹妹经常一起的“同伙”,她们这是“用其所长”。
从劳动强度来说,她们觉得比背矿、捶矿还自在些呢!
而她们具体的动机,是想在这次炼钢劳动中评红旗,至少不要评白旗。
这与学校给困难学生的助学金、将来升学都有关系。
此前曹妹因为被评了白旗而伤心哭了一场。
来的路上,她与一个初三女生结成了好友。
在过一座索桥时,她害怕,这女生对她说,勇敢些,再怕还不是要过!
并让她在前自己在后,护着她过了桥。
这女生在矿场发烧两天,也没看病吃药就这样躺着,不知什么病,说头疼,打的饭也不吃。
晚上说要喝水,然后又睡着了,早上已经不会动,身体变僵硬。
通知家里父亲来要等好几天,先只能两张草席裹出去暂时停放着。
无人流泪,偏偏只有她。
她哭还因为想起一年前死去的亲生父亲,父亲是山区一个供销社的职工,条件本比农民好得多,告知家属说是吃毒蘑菇死的。
因为也是这样,路陡了,棺木四个抬夫没力气抬不上去,而只有分开来抬,父亲也这样被两张草席……
她想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结果被学校认为她是为这女生而哭造成不好的影响,得了白旗。所以她在学校炼钢劳动结束前非要评上一次红旗不可。
她所串联的另外五位“铁姑娘”也都是吃助学金的,但不像她这样如果评不上助学金就只有退学。
学校当然不会同意她们六个组成什么铁姑娘战斗队去烧炭,这问都不用问。
曹妹能直接去找洪范是因为洪范听花香果说冷骏是她最先发现的,因此叫花香果把她带去,奖励了一张毛巾和一个口杯。
花香果也对学校老师说了,老师就口头表扬了一下。
小姑娘有股子冲劲,听说开展烧木炭竞赛的消息后,就去找花香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花香果便带她来到洪范办公室。洪范考虑她们六个有此能力,写进宣传报导很吸睛,不但同意,还派一个当地的女烧炭工当她们的组长。
张滑是因炼铁组的炉身开裂要拆掉重砌,便去烧炭。
张滑组有气味相投的孙尖,体格较壮的肖继承和牛牛,牛牛并很听话。还有老弱地主赵正,后者规定要搭配一个。
当天各烧炭组由当地老烧炭工带领进山,直奔多栗木树的杂木林。
大家各择地方按要求挖个长宽高大致都与人体身高相同的窑洞,上面用石块或砖和上稀泥做个烟囱,侧面开个洞口以观火。
然后将所伐栗木柴直立堆架其中,便可封闭烧炭了。
张滑指定肖继承等三人先挖窑。他和孙尖砍树,专择不超过小腿粗的树砍。
孙尖连续砍下两棵树,将柴劈好,半身汗水淋淋,将脱下丢在地上的破衣围在腰间,便掏山耗子窝和山雀窝去了。
孙尖常年在西空山狩猎。现在小野物野兔、黄鼠狼等都已绝迹,他自有办法能找到更小的野物。
他返回时将破衣服打成包袱提在手上,包袱七拱八翘,形状像白云苍狗变幻不定,张滑乐呵呵迎了上去。
只见他面目恐怖刁钻,口角噙着半截褐色挣扎摆动的东西,什么小动物的下半身。
张滑道:“日怪!”去扯他含在口中的神秘小动物,将尾巴扯脱半截。
孙尖赶快嚼几下,尚未嚼烂,就鼓起眼珠咽了下去。
摸着梗塞蠕动的喉结喘息道:“四脚蛇、妈的要跑,老子干脆嚼来吃了!”
张滑将手中还在摆动的尾巴看了看,觉这样就吃有点恶心,而且可惜了。
听说四脚蛇(蜥蜴)尾巴能变出条新四脚蛇,暂时就捏在手上,以待其变。
孙尖解开包袱,一窝七八只粉红的小鼠叽叽地叫,要跑,被二人抢着掐死,跑远的追上去一脚踩死。
他裤兜里又摸出一大捧褐色和有麻点的雀儿蛋,显然取自两个雀窝。
张滑一手捏着等待变化出完整身体的蜥蜴尾巴,一手三抓两挠弄了堆枯枝叶。孙尖对张滑舍不得吃蜥蜴尾巴暗暗好笑。找来块有平面的石头放置在枯枝上。
当掏火石打火时,这才不得已将犹一动一动的半截尾巴用脚踩着,把红红一堆火点燃了起来。
继之而起的是满眼金晃晃然后变成棕黑色的小不点的肉和弥漫天地大口呼吸吞咽的肉香。
张滑脚拿开时那半截尾巴动也不动了,始终没变出什么来,干脆也丢上去算了。
这一丢“嗤”就什么都没有了,包括青烟,只好干瞪眼听孙尖来几声干笑。
张滑在开吃前留了三只烤鼠、三个烤雀蛋,这令孙尖大惑不解,不得已问了一句。
这年头吃的方面只能顾自己,千万不可想到别人。
张滑解释道:“鼓励士气,才好扛红旗,有大白馒头奖励!”
吃后张滑把手指头舔来舔去,孙尖用火镰(敲打火石用的小铁片)在烧烤时放小动物的石头上刮。
再用指头将刮下的一点黑黢黢的粉末捏起来丢进口里,吃得巴咂巴咂响。
二人荤食下肚,很快在膀子上鼓起两条筋,各自疯狂砍断了几根小树丫。
其间孙尖想拿张滑留下的烤鼠和烤雀蛋,说把赵正那份分来吃了!
赵正是地主,这是唯一冠冕堂皇的理由,被张滑制止。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滑是生产队长,他是作业组长,他这不叫官,因为随时可换,而生产队长几年一“选”或由上面指定。
这边几个挖窑坑的都只在腰间系根草索,以拴住搭在小腹前的蒲葵叶。
或只围一条用蓑草编的像京剧文臣武将的胡须那样的草帘,用来对要害器官起保护作用。
这并非想到了那六位铁姑娘,山很大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挖,但由于他并不站下来,实际比其他两个都挖得多。
他土改后一直非常老实,不仅对干部毕恭毕敬,社员对他说话他都鸡啄米似的点头,喉咙也像下蛋母鸡似的不断“咯咯咯”。
当然在表现需要的情况下他也能正常应答,甚至还会主动开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