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精(2 / 2)
“这也未必不是一种虚幻。其实这对我们又无值价的,叫什么本事?”
“呃,”萼绿华脸儿微红,“小看七姐了,你说出这番话,够格当二哥徒弟。”
青耕叫道:“亲亲,七姐告诉你件事!”
“呃?”
“那个双耳陶杯,缺一块,大长兄吞了!想考考你能不能还原!”
“咦?还以为,他藏在衣袖里的!”
雪精笑道:“嗤,害得大长兄肚皮痛了半日!”
如愿扳她的嘴:“咋叫我害的?”
舒姑说:“好啦,雪精笑了,都解了闷儿了!”
雪精说:“没有呀!想听你们讲故事。”
几位姐姐讲了故事后,雪精道:“各位姊姊,哪怕五雷轰顶,哪怕再难为情,今日之事,我也要讲给你们听。”
众鸟儿惊异掠翅:“叽叽喳喳,五雷轰顶,只有天聋地哑!”
“我便要讲他二人!”
众姊妹皆失色,欲叫其莫讲,终无人做声。
雪精道:我抱着水瓶,去幽涧取水。刚到水边,就发生异象。突然间水花不泛,水流无声。风、鸟儿、花草,都像画上的一动不动。
我知必是天聋地哑来了,便跪下。当我抬头,果见他俩站在不远处。一样的高矮,梳一样的羊角辫儿,穿一样的皂靴。一著青衣,一著白衣,就这点不同。
天聋地哑师尊,我说,牙齿打抖。著青衣的笑了,比划手势,白衣也笑。什么师尊,你叫得古怪。白衣说,我叫天聋,他叫地哑。你起来。
忽压过来一片墨黑的云影,抬头看,是群凤头青雀:咣咣,叫尊者!叫尊者!我便站起,头低着叫:天聋地哑尊者!
青雀叫:咣咣,头抬起!我不敢违拗。我的脸白了红,红了白。我瞥见光秃的溪岸,刹那间开满蔷薇。雪精,天聋说,你用花铺一张床。我只得去做。
这群青雀纷纷衔来花朵,我累得手酥脚软才铺好了这张床,一点不知道这张用蔷薇花铺的床有何用。
白衣童子又说话了,当然只有他说话:雪精,你可把外衣都脱了。青雀咣咣叫:雪精雪精,天聋地哑说,他们想看你的冰肌雪肤!
我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恨不得马上化进泥土去了,我身体真的是冰肌雪肤才好!我哀求说我若露出身体便会融化。我这样说,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看着初升的日头,希望太阳能救我。
青衣童子打着手势。青雀们传他的旨意:咣咣,让那日蚀!让那日蚀!太阳果真变成墨点,但不知何故,谷里还很明亮。哈哈,你化不了!二童子笑得地都在抖。
我还是不脱衣裳。我想我会死了,他们能叫举国的人去死,只要一挥衣袖。我看见地哑胀红了脸,打着手势,青雀咣咣叫:雪精,你不过就是一匹白骡子!
我哇一声哭了,把我变白骡子嘛!我去拉车,也比化成了水好!
青雀用各种姿势飞,做翻译。你不会化,你看日蚀之后,水都结了冰。天聋说。
我留神看溪水结冰没有,没注意我身体一下光裸了,我手足无措,浑身发烫,我的脖子,我的脸,一定好红。青雀喋聒不已:白雪红梅!白雪红梅!
突然间,青雀七嘴八舌:她在化!让她化,化成一枝花!瘦成一枝花!
二尊二尊,你们法术不灵啦!恐怕只有这群青雀,才敢取笑天聋地哑。
羞辱中我瞥一眼二尊,求他俩开恩。他俩都张着嘴,两眼放光。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这副傻模样!可天聋地哑怎么会变傻?
这时响起难解的对话,天聋地哑和聒噪的青雀,当翻译——好厉害,这小妮子与那兽蛋儿,挽的这个七宝楼台之结子。
精诚所至,恐怕……
是呀是呀,除非废了这小妮子,这这……
他俩摇头叹息一会,都把双手一摊,便悻悻然转身离去。
不知何时,蔷薇花落得我满身都是,等于给我穿了件花衣裳。我这时热血沸腾,反正我觉得自己都死过了,所以什么都不怕。我冲上去揪住他俩的衣袖,不让走。
咣咣,鹤仙,鹤仙!我学青雀的声音,放了他呀!
他俩转身盯着我:大胆!青雀咣咣:好大胆!好大胆!
雷车应声而降,雷公一脸杀气。我觉末日到了,索性大叫:二尊,劈了我吧!
他俩干瞪着眼,这样过了许久。我再看时,二童不见了。雷公已无凶相,讪讪笑道:若劈了这小妮子,不知如何下雪?
我看自己身上,衣服好好穿着呢!沟里流水有声,风吹送来阵阵花香。我方拖着疲软的双脚,去到溪边取水。
雪精讲述时,诸兄也都来了。
只见雪精的身子慢慢变窄缩小,眉尖搭下,下巴收尖,肩头缩拢,腰肢若无。面额渐已消失,空余盛满一对眼眶的如海似湖的明晃晃的泪水。
可她依然好好站着,不摇不晃。
姊妹们虽然惊惶,只将她环绕着,都不敢碰她,害怕碰就成一泡水。见她在融化过程中,瘦了瘦了,仍不改其美,纤细而已,怎么看、从各方看都很美,最后化成一滩水渗入地下。
其间,姊妹们面面相觑,欲伸援手又知其为不可能,欲流泪呼喊又怕冲扰了这揪心的寂静、哀婉的美丽……
而当这一切都消失,姊妹们都失声痛哭。巢父更跑去山谷中喧号不已,将一道干谷哭得流水淙淙,草长鱼游。
他哭够走回对众人道:“嗨,别哭了!别哭了!幺妹说的七宝楼台之结子,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大家齐声回应。
“是呀是呀,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扫晴娘、舒姑、毕方便在一起商量。
扫晴娘过来道:“大长兄,二姐,我们三个即刻动身去昆仑之丘,将幺妹所言,带给小弟!”
舒姑道:“想看一眼他笑的样子。过了这许多年,小弟那变僵硬的脸,不知还会不会笑啊!”
麻姑道:“五妹,六妹,毕方,此时大姐、王子乔、三足鸟,他们正在炎火中徒步呢。”
“是呀,大姐他们去了已有时日。但他们并未带去什么消息。我们这就去!”
巢父点头:“去,去,有毕方就好!”
窃脂道:“喳喳,我也去!”
麻姑道:“你?”
“我不过爱收拾涂抹,巾巾扯扯,别人嫌我拖沓。我知两位姐姐一个怕狂风,一个畏烈日,我跟两位姐姐做伴正好!”
扫晴娘、舒姑高兴说:“那好呀!”
婴勺道:“若能从此戒了窃脂的毛病,才好。”
窃脂向她啄去。
尾拖三勺的婴勺将尾一摆,中间勺子上涂了粒胭脂。笑道:“你去后这些日子,我也有胭脂好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