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命案连发(1 / 2)
《观棠探案》
早春北风似刀,割开碧云长空,白雁打翅低飞,显得无力沉重。
背阴山脊处,有一青石墓碑不染纤尘,哀婉肃穆刻印出“爱女纪容芙之墓”几字。一鸦青素袍的男子伫立在碑前寂然不动,风鼓起他的衣袍,如残云荡于天际,滚滚而涌。
他神色肃然冷峻,平静眼里藏了望不见底的深渊。墨发浅冠于一根竹簪下并不牢固,风动带起鬓边丝丝碎发,刮到眼睛里,刺得生疼。
这是他第二次来祭拜自己的坟墓。
他便是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纪容芙,但在别人眼中,她却是自己的双生兄长纪容棠。
半年前,兄长上任途中被害,为查出真相,她顶了兄长的名出任大理寺寺丞,希望能借职务之便伺机搜集证据,报仇雪恨。她甚至亲手伪造了自己落水身亡的假象,只为让兄长身份做得更实。至此南诏临水县的乡民们都知纪老汉千难万难培养出了个京官寺丞、却也在同一天失去了他最宝贝的乖顺女儿。
她扯了扯嘴边凌乱的发丝,泛起苦涩,“王隆盗卖公田、斗伤抢掳等数项罪状皆已被我掌握,不日我将书呈圣上,数罪并罚定叫他永无翻身之日……”
“芙儿说的可是真?”
她闻声回头,竟是父亲拄着拐蹒跚而来,一步一停,重重喘息悬在胸间,苦不堪言。才半年不见,父亲已是白发苍颜,双目浑浊。布满皱纹的松驰眼窝根本噙不住泪水,见了她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纪容棠心里一酸,咕噜喉头,咽下方才并说完的那句话:可惜王隆谋害你的罪证还没拿到。
这也是她一直无颜回来的原因。
直到前些日村长寄信说父亲思女成疾已缠绵床榻数日,怕是命不久矣,她才马不停蹄往回赶。
大步上前接过父亲手中竹篮,篮中是一方洁白绢布和几颗饱满苹果。兄长最爱干净,也最爱吃苹果,父亲一直不曾忘。
“害死你哥哥的贼人马上就要伏法了吗?”
父亲支离颤抖的声音响于耳侧,纪容棠的脸有一瞬间涨红,旋即又青白下来,重重点头称是,“即便他是皇亲贵胄,也逃脱不了明法正纪。”
兄长是赴京上任途中被害。她尤记得那日赶到驿站,兄长早已寒凉如冰、没了气息。只剩嘴角溢出的黑稠浓血,凝在洁白衣领上腥污刺眼,身侧是烂掉的红菇小菜,几只蚁虫翻倒死在上面。
伏在兄长身上,那张与她几近一样的俊丽面庞变得青紫瘆人。曾经璀璨如星的眼再映不出她的笑脸,紧闭成线的唇也再唤不出她的名字。
再度牵起他的手,却见掌心下一个断断续续的血字让她赫然一惊,“隆”。
她瞬间想到了那个曾多次为难兄长的同期春闱考生、安阳公主长子王隆。
纪容棠心脏突突快要跳出来,再查看别处,发现自己送给兄长的那块芙蓉玉佩不见了,藏在柜子包袱里的履任诏书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她怅然失神望着眼前人,虽如一片落叶跌落在地,却更加笃定一切皆是王隆所为。
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单凭一个字,无法让官吏相信是王隆买凶杀人。况且王隆暴戾恣睢,又仗着有圣上亲舅撑腰,在京内简直是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存在。即便官吏相信,也决不敢去招惹那个麻烦。
夕阳如金,洒进她的眼里熠熠生辉。她坚定提起桌上茶壶,倾倒而下,混着裙摆将血字擦了个干净。
不报官了,左不过官官相护。
与其让兄长死后也不得安,不如自己代替了他,亲手抓住贼人血祭碑前。
纪容棠不记得是如何在月深风高之夜颤抖埋下兄长,只记得最后一捧土,也死死盖上了她炙热跳动的心。
“你哥哥死得冤啊,也苦了我儿你,是为父没用。”
父亲的惴惴哭腔将她思绪拉回,眨了眨眼憋回泪水。“风这么大,您怎么还出来,病了就该好生休养才是。”
“躺了三日,再不来,你哥哥的墓就要落灰了。”
猝不及防的愧疚像张巨大织网将她紧紧锁住,不能侍奉跟前已是不孝,如今还要用谎言填补父亲那颗满是疮洞的心。可若不这样做,已是弥留之际的父亲很可能撑不过这个夏天。
日脚渐移,天色将晚。她搀扶住父亲慢慢往回走,讲了好多破获的奇闻怪案,父亲神色和缓,嘴角带笑。他很欣慰女儿聪慧机敏,竟也丝毫不逊男子。直至路上碰到熟人,看见纪容棠无不艳羡赞叹,父亲听了颤颤回应,这才将眼里笑意直达心底。
她暗下决心,夏立为限,定要让父亲亲眼看到王隆认罪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