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红色的（2 / 2）

蘅湘轻轻唤他，扶了一把他摇晃难支的身子。

他却如触电一般，迅速抽开手，避开蘅湘，甚至后退了半步。

蘅湘有些急，也顾不得被他抗拒，又一次试探着向他伸出手。

“哥哥，你看看我，我是阿蘅，你伤得不轻，我带你去找玉成仙君。”

他还想躲避，但捏在他手臂上的那双滚烫手掌，将他攥得紧紧的。

他还没有从疼痛的虚弱里脱身，便再也没能将她推开。

*

蘅湘的炽火之力从未在屋宇内施展过，过往一旦出手皆是漫天火雨滂沱，威力极强。

所过之处便是一片沸腾火海。

此次也不例外，她虽已尽力收敛，但汤泉之上的琉璃金顶，还是被烈火燎上了天。

于是半刻钟后，整个云沧山的人都看见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只威猛的青色神鸟，载着一青一红两道身影，自熊熊烈火之中，唳天而上，像涅槃重生的火凤。

有眼尖的人看见了两人的脸。

便也看出了焱迟的摇摇欲坠，和“低阶小仙”的惊慌失措。

各怀心思的人纷纷蠢蠢欲动，只等着两人落地便有所动作。

蘅湘正忧心大火蔓延难以控制，焱迟若不是虚弱至极怕是早已出手将火焰冻住。

炽火之力不是凡物，无法用寻常力量扑灭，非得是修炼水系仙法到一定境界，方可与之一抗。

然时至此刻，却未见一人出手，蘅湘心道不好，若是任由火势蔓延下去，怕是这整座山峰都要烧成灰烬。

正心急如焚时，忽听“铿——”地一声，却是一道清冽如空谷幽泉般的弦音，弦声里裹着深厚灵力和潮湿水汽，将那冲天的火势都逼得退后数丈。

那弦声一声疾似一声，灵力便一浪高过一浪，携着排山倒海之势，硬生生将火势压下去，更是在过火之处，降下润泽清凉的绵绵细雨。

蘅湘大喜过望，眼见着火势被压制，被熄灭，再到温温柔柔的雨滴抚上面颊，只觉得心境都柔软了几分。

在弦声余音将尽之时，蘅湘忙循声望去，便见清浅雨幕之中，悬空而立一个柔柔弱弱的白衣女子，正是她今日带回垂芳苑的青菀仙子。

青菀仙子怀中抱着一架灵气萦绕的玉色箜篌，眸中星光点点，似是惊魂未定一般，眨了眨眼 ，长舒了一口气，朝她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

蘅湘朝她投以感激地一笑，便再不耽搁，扶着焱迟催促青翼飞向玉成仙君所居的垂芳苑。

然而青翼方在垂芳苑中站定，蘅湘还未来得及将焱迟送入房中，四面八方的檐顶上便围满了手持各色法宝的面具人。

面具人当然是想遮掩身份的仙，蘅湘已经能快速判断，他们是冲着焱迟来的，他们想趁这个机会杀他。

玉成仙君这时已经开了门，见此情境，大惊失色。

蘅湘却丝毫不慌，只对着还未缩回身形的青色神鸟说了一句，“青翼，守好门。”便扶着焱迟闪进屋内。

玉成仙君望了一眼金光大盛的威猛神禽，便再不耽搁，跟了进去。

转身的一瞬间他们都听到了一声铿然弦音，似天外而来，袅袅娜娜，却又裹着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气，应和着神鸟的唳然长鸣，加入杀意沸腾的战局。

*

门外金石相击气浪冲天，门内却是静默无声的紧张。

蘅湘从未见过焱迟有如此虚弱的时刻，整颗心仿佛被绳子绞着。

方才探到焱迟在冰冻的池底之时，她根本来不及思量，急慌慌地融化冰池后，便看到焱迟无力坠落的身形，哪里还顾得上许多。

她不知道焱迟怎么了，便只好用玉成仙君教的法子，额头贴着额头，用神息去探他的经脉。

好在焱迟并没有抗拒她，她感觉自己仿佛探进了一个冰凉刺骨的深潭之中。

寒气如附骨之疽裹着她探进去的那一缕神息，似乎想要将她的炽火之力浇灭。

幸好，她拥有这世间最不屈的火焰，她小心翼翼地驱使着炽火之力往焱迟浑身各大要穴探去，同时对抗着焱迟体内霜刃般的的寒意。

终于，她看见焱迟面上的霜白褪去，看见他睁开了眼。

她心里的担忧便都开出了花，盛放在焱迟琉璃般的眼眸里。

她似乎懂了玉成仙君口中所说的“亲近之人”的感受，像是与另一个人的生命牵绊在一起。

为之欢喜，为之忧愁，为之烦恼，又为之不明所以地生出千般愁绪，万般思量。

她一千七百年的空荡人生，第一次生出这般真实而深刻的牵挂。

*

在蘅湘思虑万千之时，门外的兵戈声逐渐止歇。

而经由玉成仙君疗伤阵法加持，面白如雪的焱迟，也终于从朦胧的混沌感中清

醒过来，神色恹恹地倚在榻上。

玉成仙君叮嘱几句，便出门收拾残局去了，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焱迟静静地看了蘅湘一会儿，又垂下目光。

蘅湘捧着热茶递进焱迟手中，担忧道：“哥哥，可还有哪里不适？”

焱迟看着碧绿的茶汤，极轻地摇了摇头，半晌，半阖着的眸子抬起。

“阿蘅，你那时，是为何想与我成婚？”

蘅湘不知焱迟为何问及这个，但还是认认真真讲了实话。

“我独自一人在十三重天多年，无亲无朋，从不知世间滋味，若从此有个夫君，就有了亲人，我以后，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你将我当做亲人？”焱迟目光沉沉。

“是啊，”蘅湘弯起眉眼，仿佛在说什么极美好之事，又补了一句，“最亲近之人。”

焱迟平直的唇线颤了颤，下巴朝门外微微一抬，眸子里那股慵懒笑意，又漾出眼角。

“那青菀仙子想要嫁入月凌宫，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