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针 倚靠(2 / 2)
霍绾儿告诉林叔夜她这便要去拜会一下秦少监,临别说道:“明天若再有失,这一轮斗绣凰浦便要被淘汰,不过你放心,我手里还有些筹注,便将出一些与那秦少监交换,也要扶你凰浦上青云。”
林叔夜沉吟着,却道:“不,与那秦少监交涉时,姑娘你无需太过自屈。”
霍绾儿咦了一声:“你还另有门路?”
“没有门路,”林叔夜回想起上一关斗绣的始末,却很肯定地说:“但姑姑那边必能以绣道取胜。”
霍绾儿有些愕然:“你对她这么有把握?”
“是的,姑姑绣道至深,就算是逆风的盘面也必能翻覆。”
霍绾儿却摇了摇头:“但这次阻碍我们的不是刺绣技艺,而是人情和权势。”
林叔夜道:“刺绣乃艺术,权势是艺术最大的助力,也是艺术最大的障碍,这个道理姑姑早就深知,但她总是能循艺术之道路破权势之压迫,我相信她可以做到!”
“那万一不成呢?”
“这是姑姑的理念,也是凰浦立庄之基,如果这一点被证明行不通,那就是我们的艺道走到了极限,我们认输。”
霍绾儿一时怔在了那里,这一瞬间,她仿佛透过林叔夜看到站在他背后那个女人的身影,那个身影分明与自己一般柔弱,此刻却显现出了一种力量感,这是一种与权势、金钱完全不同的力量,也是她有生以来从未了解过的力量——不,不对,这种力量她是知道的,书上有记载过的!
那是司马迁面对汉武帝宫刑时的不屈,是南史氏三兄弟面对屠刀还前仆后继的执着——可是这种力量,真的会在一个做刺绣的女子身上显现?
霍绾儿不敢相信。
不过她还是说:“好吧,既然你这般相信她,那我相信你。”要走时,忽又回头:“下次没旁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姑娘了。”
林叔夜听了这话,胸腔间流过一股酸甜来,却又忽感一阵惶恐。
怀远驿精舍中。
秦德威打量着正在敛衽行礼的霍绾儿,笑道:“霍少保收的好孙女啊。”
霍绾儿笑着回应:“秦厂公收干儿的眼光也是上佳。”
秦德威脸色一沉:“娃儿,凭你也敢来跟咱家相提并论!”
“那怎么敢!”霍绾儿笑道:“差着辈分呢。只是家祖父和秦厂公,倒是隐约并驾。”
见她自矮一辈,秦德威脸色稍缓了一些,至于霍韬,无论是在天子心目中的位置还是在朝廷上的权势,也的确可以跟秦福抗衡,他也不兜圈子了,就问:“霍姑娘深夜来访,为的什么事啊?”
“虽在深夜,此处灯火通明,灯光之下不说暗话。”霍绾儿道:“奴家自忖,自公公南下以来虽未曾谋面,但对公公这边,开罪并无奉承实有,却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奴家年少无知,无心中得罪了公公。因此虽在深夜仍然失礼前来一问,还盼公公瞧在家祖父与秦厂公一场同乡的份上,给奴家一个明白。若是误会,请给奴家分辩的机会,若是真有开罪之处,也请容许奴家赔罪补偿。”
秦德威哈哈一笑,道:“你今晚能来,又能说出这番话来,挺好挺好,那过去的事便抹了吧。”
霍绾儿见他虽还不肯明示,但脸色已缓和,这时却也不好再追问,只道:“那明天的斗绣……”
秦德威笑道:“你若早来两日,便没有这两日的事情了。可是已经射出去的箭,咱家也懒得收回。斗绣的事情就这样吧。吃个小亏,于你将来另有好处。”
霍绾儿敛衽再拜,就要告辞,忽然想起林叔夜的态度来,略为犹豫,便说道:“这是公公降下来的小笞,本来奴家自当承受,但斗绣场上胜负难料,奴家入股的那个凰浦绣庄实有高人,或能自己化解眼前困境,只是万一如此,还望公公莫要误会以为是奴家故意与公公唱对台。当然,若公公觉得需要奴家压他们一压,奴家这就回去,令他们不得还手。”
秦德威冷笑还手:“好哇,你这不是来求和,是来示威来着!”
霍绾儿惶恐道:“公公言重,真不是如此。”
秦德威冷笑道:“也罢。厂公与霍少保素无罅隙,咱家自也不愿与你霍家无故生怨。刚才咱家已经说了,前面的事情就抹了。至于后面你们若自己能接住咱家射出去的箭,那就算你们自己的本事!”
“公公如此胸襟,将来前途无可限量。”霍绾儿笑了笑,说:“既然如此,能否舔颜请公公给个机会让凰浦绣庄有机会表个孝心?”
“好哇!”秦太监失笑了:“我不问罪于你便算了,你这还打蛇随棍上了!”
“俗语说的好:不打不相识。有点误会然后解开,也是结缘的一种方式。”
秦德威笑问:“你想怎么结缘?”
“咱们打个赌吧。”霍绾儿道:“这件事情,我不插手。就看凰浦绣庄的那些个绣娘、揽头,能不能凭本事接住公公射出去的这支箭。若是侥幸接住了——那将来凰浦上京师御前大比时,还请公公得便时照拂一二。”
秦德威哈哈大笑:“广潮斗绣这才第二关呢,你敢想御前大比的事情了?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不更好吗?若是凰浦去不了御前大比,那这个赌约公公不是白赚了?”
秦德威笑道:“听着好像有点道理。那你们要是输了呢?”
“奴家借着公公的势,近来得了些好处,虽然不多,但折成银两,大概也够在京郊买上百亩田地,届时便捐给褒忠寺作寺产吧。”
她这句话里头,把“借势”两个字给点了出来,这是霍绾儿对秦德威施压原因的猜测,至于那褒忠寺乃是太监养老的地方,是太监们退休后的一条退路,她说要给褒忠寺捐田产,那是释放出极大善意了。
秦德威果然神色便和悦了许多,点头道:“好吧,算你有心。这个赌咱家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