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针 迟了一步(1 / 2)
凰浦绣庄忽然清场,这场沙滩宴席开开心心地开,却莫名其妙地就结束了。
林叔夜跟林添财这时已经没心思管宾客们的抱怨了,他舅甥俩拎得清:今晚这些“新朋友”、“老朋友”会来捧场,是因为他们凰浦绣庄连战皆捷,就算现在得罪了他们,如果明日凰浦再次获胜,这些朋友只会来得更加热切。
“姑姑在针线上的判断,从来没落空过!”海风拂面,林叔夜已经整个儿冷静了下来,对林添财说:“她说能赢,那就一定能赢。现在的变数,只在……”
林添财不停地搓手,接上了话:“只在评审!”
这海上斗绣,分成品献绣和现场斗绣两大门类,考验的也刚好是一个绣庄两方面的能力,斗绣更多的是考校绣工的现场表现,而献绣则更考校绣庄的综合底蕴,凰浦这般破落绣庄,如何能与广茂源比拼底蕴?因此包括他舅甥二人在内,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凰浦必败无疑,但高眉娘的一番话,却一下子带来了胜利的希望。
“按理,广茂源是海上斗绣的大老板,规矩都是他们定,评审也都是他们的人,就算高师傅出的绣品不在袁莞师之下,但他们如果硬来,我们也没办法!可是啊……”林添财脑子不停翻滚着,越想越是兴奋:“潮康祥是一定会跟广茂源对着干的,只要能让陈家吃瘪,黄家一定乐意得很!再加上霍家入了我们的股,如果霍姑娘能出面主持公道……有机会!阿夜,我们有机会赢!”
当下舅甥二人商议既定便分头出发,一个去找霍绾儿,一个去找黄谋。
若换了几天前,林添财去见黄家二少,人家还未必肯见他,但今时不同往日,林添财把凰浦绣庄的名号报上去后,没多久潮康祥的分坊——澄海绣坊的坊主便来接待。
凰浦绣庄虽在广州,他林貔貅却是潮州人,所以这个坊主对他也显得很是热情——显然这几日的战果已经让林添财水涨船高,有了让潮康祥拉拢的资格,两个“胶几人(自己人)”喝了杯功夫茶一阵寒暄,林添财便吐露意思,要求见黄二公子。
澄海绣坊坊主笑道:“可不巧了,你若来早片刻,二舍便在了,咱们且喝茶,应该很快就回来。”
这功夫茶喝了几巡,仍不见黄谋回来,林添财便有些心焦,问道:“二舍出去不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梁晋那边忽然说有点事情商议,就把二舍请过去了。”
林添财听得心头一阵警惕:“这……莫不是要糟!”
黄谋吃完晚饭正在甲板上消食时,忽然梁晋派人来请,他也没推托,便与蔡有成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却见船舱里除了霍绾儿,几个海上斗绣的话事人都来了,他才没到多久,霍绾儿也到了。
眼见人到齐了,梁晋开了口:“忽而请各位前来,乃是商量件事情。明天天字组的斗绣,袁莞师想要有所调整。”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似乎颇为为难。
黄谋和蔡有成对视了一眼,蔡有成应道:“明日就要斗绣了,今儿个忽然改弦更张?不好吧。”
梁晋道:“没错,梁某也是这样认为,只不过莞师有所请托,梁某无奈也只能请各位来商量一下怎么回复她——不管怎么说,咱这海上斗绣又是第一次有刺绣宗师光临,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梁某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黄谋听了心里不禁嘀咕:“这话说的,倒像你梁晋也不乐意袁莞师的请托似的。”按常理来说,梁晋是广茂源的供奉,袁莞师是广茂源的宗师,双方应该立场一致才对。
不只是他,别人也都听出来了,徐博古道:“莞师成名数十年,便是苏州那边也都知道她的声名,却不知她的请托是什么?只要不算太过逾分,咱们自然得想办法成全。”
梁晋看了旁边胡嬷嬷一眼,胡嬷嬷道:“最近敝庄独立出去成立了一个新庄叫凰浦绣庄,新庄由我家三少爷执掌,延聘了一位姓高的大师傅,这些天颇出风头,想必在座诸位有所耳闻。”
舱内众人或沉默或轻嗯,没人接话,但这几日才冒头的凰浦绣庄的确风头极劲,尤其那个蒙面绣娘尤其瞩目,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压倒了福瑞德、潮永安,黄谋早就想去接触接触了,只是摸不清这个凰浦绣庄和广茂源本庄之间内里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这才暂时没有行动。
胡嬷嬷说话的时候,也和梁晋一样是皱着眉头:“按照惯例,明天的斗绣乃是成品献绣,但莞师却让老身来向各位请托,希望修改天字组的赛程,改为现场斗绣。”
这话一出,舱内好几个人同时咦了一声,实在是有些意外。
现场斗绣拼针法,成品献绣拼底蕴,凰浦这边虽然出了个来历成迷的古怪高手,但说到底蕴怎么都不能跟广茂源比的,再加上评审这边广茂源又有很大的运作空间,所以明日的成品献绣广茂源几乎是十拿九稳,这时候放弃成品斗绣,去跟屡屡出奇制胜的凰浦斗现场,这不是舍己之必胜、当敌之锋芒么?
只要是广绣行想干的,潮绣行一定要对着来,所以蔡有成想也没想就说道:“定好的规例,怎么可以说改就改……”忽然听黄谋咳嗽了一声,他圆润无比地就转口:“但莞师德高望重,她有这个请托,可是有什么理由么?”
胡嬷嬷不情不愿地说道:“今日斗绣围棋,莞师全场盯着,对那位高师傅……嘿嘿!颇为首肯,竟尔技痒!之后便忽然把我叫过去,让我寻了梁先生,向各位请托此事。”
这话说一半藏一半,但舱内所有人却都猜到了七八分。袁莞师成名数十年,人品绣技粤绣行内人所共知,其德其艺就算是与广绣行有牙齿印的潮绣行也都是佩服的,她见到后辈高手而技痒,倒也未出众人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