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来时路 6(2 / 2)
“可他没想到,县里派来的县丞林睦竟然死于寒风岭,古画不翼而飞。此事引发了南溪八家的众怒,加上陈世本人突然有一天不知为何,变得痴痴呆呆,不省世事,”徐霞客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陈世,叹道:“南溪几家老人突然发难,推翻了陈世这个族长。但撼龙已醒,南溪的悲剧还在继续,任谁也阻止不了死亡的来临。接替陈世族长地位的陈岩也想去和知县以及其他官员做交易,但他一则缺少足够的筹码,二则含有私心,三则脚踏两船,结果反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最牵挂的小孙子被熏瞎了双眼,自己这一房的亲人也基本死光。”
陈岩低下了头,说不出一句话。
“那么问题来了,”徐霞客没注意到众人神色的变化,依旧滔滔不绝地说道:“是谁想要一直在查二十年前案件的林睦死掉?是谁不想县衙与陈世达成交易?是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独享宝物进献给朝廷后带来的红利?是谁想杀掉陈世以及南溪的所有人以隐瞒当年的往事?”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一个人的脸上——
林镜斋。
徐霞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你,我们的林青天,林大人。”
林镜斋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冷冷地说道:“霞客先生,原来我花了三千两银子,就是请你来编故事给我听的吗?”
徐霞客摸了摸额头,说道:“你大可否认一切,没关系。你聪明之处在于,知道林睦这幅图是画给我看的,因为图的正面有阴刻的一句诗的痕迹:披霞入苍山,客自不须还。这句是你写给我的,林睦死后,天下间就只剩你我二人知道这件事。林睦这幅图中,很多细节的确天下间也只有我能看得出来。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没发现图中的山峦交叠之间,还藏有一句阴刻之诗。”
“哪一句?”林镜斋皱着眉头问道。
“静送君远去,斋宴溪水寒!”徐霞客的声音中透着难得的愤怒:“这是当年林睦在席间和出的下阙!也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林大人,说实话,你的手腕不得不让人佩服。当年,你奉上峰的指令,唆使陈世杀光了南溪的杂姓人家,却假装晚来一步,将处置的责任推给州府;你派林睦来南溪拿古画,却派人将他杀害在寒风岭中,然后故意借引路香的迷阵混淆视听;你暗中派人把陈世家里八仙桌上的茶盘换成了青檀木,害得陈世一家神志迷乱,借此令南溪八家自相残杀,却在陈岩面前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逼他去找其他人交易,好一招‘移祸江东’之计。可惜呀,你虽然精通易理,手中又有陈家的古画,按图索骥却始终没能找到你要的东西,只能来找我帮忙。没想到,我的忙倒是帮了,不过可能在你看来,都是倒忙。”
“你怎么断定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林镜斋讥讽地问道:“比如说林睦死在寒风岭,身上没有伤口,没有中毒,我是用什么办法杀了他?”
“是啊,起先我也想不出,即使是引路香的气味遇到岩骨枞能引起幻象,也不至于要了林睦的命啊,”徐霞客说道:“直到我看见了林姑娘的袖剑……”
听到“林姑娘”三个字,林彦复脸色一变,只听徐霞客接着说道:“我才知道林睦是怎么死的。薄薄的袖剑从舌底刺入喉头,直接削断气管,身上自然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痕迹。就算是最高明的仵作,也未必判断得出死因。因为,谁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高明的剑法。顺便问一句林公子,林姑娘哪去了?还有我家的无书呢?”
林彦复面色铁青,没有回答。
林镜斋背着双手,看着徐霞客说道:“霞客先生,看来你是存心想赖掉我的三千两银子,并且有恃无恐了。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也给杀了吗?”
徐霞客两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说道:“林大人你说什么呢?你要杀我,得问问这里三十多把柴刀、三根竹杖外加秦恕的一双拳头同不同意啊。对不起秦兄,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的拳头排在最后的。”
秦恕向徐霞客点头示意无妨,谁知他的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耳边就传来“嗖”的一声。“不好!”秦恕心中喊道。
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陈岩小孙子的眉心。
陈岩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伴随着他的哭喊声,柴刀一把把“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上。
南溪的血,终于快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