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涛连如怒 3(1 / 2)
崇安县衙。夜深人静。
林睦的尸体明天必须要下葬,因为县里的存冰已经不够多了。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被切开的部分,郭修正在用针线缝合。郭修的手工活很细,像是在刺绣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又像在缝制一只有趣的玩偶。
郭修耐心地缝好了尸体的“伤口”,用一块白色的手巾仔细地擦拭干净血水和污渍。干完了这些工作,郭修的额头上略微冒出了一些汗水,他收好针线、手巾,最后看了林睦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觉察的笑意,像是孩子偷取了妈妈放在橱柜顶上的一颗小糖果,然后带着这个甜蜜却不能与人分享的小秘密,继续投身到小朋友们有趣的游戏中去。
林睦又像往常一样,体面而孤独地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客死异乡,没有人会来看望他,没有人会关心他生前的故事,没有人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人们只会用小刀轻轻地将他切开,从他的躯体内挖掘那些并不真实的真相,他们不会顾忌尸体能不能感知到疼痛。
林睦睁开了眼睛。他从棺材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衫单薄。他感到有点冷。他身上精心缝合的针线全部崩开了,污血和肠子从身体里流了出来。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就像死在寒风岭的那天一样。
他的身边仿佛又闪现了那些诡异的烛光,殷红色的烛火在空地上排出了一条蜿蜒的小路,像是为他指引回家的方向。回家啊,回家,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到过家乡。
林睦循着那条烛火指引的小路,走到了林镜斋的身边。这些年来,他是主官,是恩师,是父亲。他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跟在我身边的人,一定都会过上很好的生活。”他还说:“林睦,你以督税之名,到南溪村取到那样东西。只要一切顺利,我在京城的朋友就会保你回江苏,拿个七品功名。你在江苏的老母、妻儿,都在等着你回家。郭修也很想去南溪办事,但我把这次机会送给你,记住,三日之内一定要回来,带着那件东西。”
然后,林睦就死在了寒风岭的鸦啼声中。他仿佛听见了南溪村的老秀才从坟墓里发出的嗤笑。几百年过去了,还没有人能活着把那件东西从南溪村里带走。但死人也许能做到。
林睦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林镜斋的身边。自从调任崇安以来,林镜斋杂务缠身,很少能睡得这么熟。林睦用空洞泛白的眼神看着林镜斋,伸出那双满是血污的手,慢慢地掐住了林镜斋的脖子,也许,这样在睡梦中的死亡没有疼痛,没有挂牵,也没有遗憾。两行黑血从林睦的眼眶中流出,滴在林镜斋的脸上……
“啊!”一声惨叫,林镜斋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抬眼一看,房间里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他披上一件旧长衫,慢慢地走出房间,走到停放林睦尸体的县衙后堂。林睦的尸体依然原封不动地躺在棺材里,并未像梦境中那样走出棺木。林镜斋用手轻轻地抚过林睦的脸颊,眼眶里似乎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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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芳阁在太湖沿岸,正是湖州一处最热闹的去处。白天,这里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到了夜晚,立刻变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