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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圣女之命不可为,薛药师判断她目前的情况,已是命悬一线。救人治病恰如同博弈,能做的都做了,最终只能赌一个好结果。
他叹息一声,去请岑掌事。
岑雨骁正从文韬阁下来,准备去地宗师的住处,路上恰好遇到婢女来报,说圣女传召,急忙打道回程,快步往缘江轩赶。
“不是说只是暂发高热,昨儿已经大好了吗?”岑雨骁衣襟伴风,急冲冲走在前边儿,后头的婢女连忙小跑著追过来。
“那是小姐有意要瞒您的,今早形势危急,薛药师都请来了,本来药师说应该让小姐安心养病,可小姐非要见您……”
缘江轩近在眼前,岑雨骁飞跑入内,闻见满室的药香,隔着屏风径自跪了下去:“小姐,我来了。”
屏风内的人影看不真切,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岑兄,我这病只看阎王收不收我了,事已至此,我还有些话要托付。”
岑雨骁忍着泪意:“你说。”
“若我挺过这劫,什么都好了,可若我就此……”李兰初喘了几声,虚弱道,“若我死了,你第一要紧的事便是去找我师父……”
“岳如是已叛出宗门,找他作什么?”
“东有岳明,西有江羽,江湖中流传这句话,并非虚言……若我不在,如今之计,只有我师父能化解争端……我师父他……”李兰初说到这里,又引得一阵急咳,“他心里约莫对我还是有几分师徒情谊的,你只说这是我的遗愿,他会明白。”
岑雨骁听见这话,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即刻奔到她床前,碍于身份尊卑,只能面如死寂地长跪不起。
过了半晌,又听见李兰初道:“第二件事,拜托岑兄替我查明真凶,我这病,并非突发急症,而是……而是有人给我下毒。”
岑雨骁蹭的站起身:“什么?”
“瞒天过海给我下毒,害我至此,还算他有几分本事,”李兰初轻轻笑了,“我中的是寒蚀散。”
岑雨骁脸色唰地白了。
药毒本是一家,她自小精通医理,某日贪玩胡闹,原是为了改良师父新写的药方,却意外悟到了制作寒蚀散的技巧。师父见之大惊,将那批寒蚀散连同方子全部销毁,令她以后不得提起。
寒蚀散没有解药,不慎中毒者将会在短时间内突发高热,汗出如水,咯吐不已,正因为无药可解,中毒者挺不挺得过去,全凭个人造化。
当却死香燃起之时,李兰初就意识到体内的异样。这是寒蚀散,她中的是幼时自己制成的寒蚀散。可当年那批寒蚀散早被师父销毁了,除了师父之外,无人晓得寒蚀散的制法,莫不是……
不,不会是师父。
岑雨骁面色难看至极,好半天说了句:“小姐说的,我会照做。”
他站立不动,眸中似有星光闪动,千言万语终究换来一声轻叹:“你会好起来的。”
她望着轻纱罗帐,咬牙忍着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才和岑雨骁交代了许多身后事,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她当然怕死,还想继续活下去。她肩上扛着许多未尽到的责任,原本还想着再过些日子,等时局稳定下来,她便抛下一切浪迹天涯,做个不为尘世羁绊的逍遥客。
她不能死。
她还想活。
却死香燃起的烟雾渐盛,她的身体被一种奇异的酥麻之感替代。睡意如同满涨的潮水涌了上来,顷刻间淹没了残存的意识。她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岑雨骁急切的呼喊还有婢女们的哭声,都如同海上远矗的蜃楼,越飘越远了。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隐约记得好像做过一个梦。
她小时候爱读书,尤爱看各式各样的传奇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让她印象深刻。说从前有个叫做淳于棼的书生,一日醉倒在后院的古槐树下,梦见自己娶了公主,还被封为南柯太守,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后来才发现,他竟梦入蝼蚁构建的槐安国,曾经得到的那些世俗名利,不过是梦里一场空。【1】
拿着书卷去问师父,师父笑叹:“这就是南柯一梦的由来了。”
她似懂非懂,摇头说:“可我好像没做过梦。”
“你么,奉师祖遗命,修的是无情道,没做过梦,说明你心无所求,倒是适合做圣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