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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月朗星稀,在天界山与沐河的交界处,有一间不起眼的草舍,戚十里策马赶到的时候已是深夜,草舍内隐有微光,笛声缠绵,幽微不断。
戚十里翻身下马,拇指和食指相交递到唇边,短而促急地吹了声奇异的调子。
屋内的笛声骤然停了,随后传来“呜——呜——”两声长音。
戚十里对上了暗号,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走入屋内,对着座上的二位躬身行礼:“地宗师,玄宗师。”
坐在屋内的正是地玄二位宗师。玄宗师脾气刁钻古怪,正一言不发地把玩着手里的短笛,反倒是年龄稍长的地宗师率先开口道:“劳将军跑一趟,只是昨日岑掌事召我们过去,说他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思来想去,还是告知大帅一声比较好。”
戚十里颔首示意。在中原人中他的体型算得上瘦小,但眸光冷厉,不怒自威,叫人不敢轻视。
地宗师笑道:“没想到文韬阁窝囊了这么多年,出了岑掌事这么一个人物,居然和咱们想到了一块儿去。戚将军,机不旋踵,两日后便是宗门大选,有岑掌事相助,我们可趁乱杀了李兰初,届时还请将军多派人手守在天界山入口,待那李兰初一死,群龙无首,咱们便可打开器甲库,等到那时候,将军还愁拿不到想要的器甲么?”
戚十里紧绷的神色有所松动,他再一拱手,铿锵有力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宗师了。事成之后,赵大帅定当重谢!”
地宗师惶恐道:“不敢,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玄宗师听他们谢来谢去,神色间颇为不耐,摸了摸耳朵,道:“二哥,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他看向戚十里:“有句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戚十里认真听着。
玄宗师冷笑一声:“老夫听闻李兰初与陛下血脉相连,在行事之前,还需问问将军和大帅的意思,这李兰初,到底该不该杀?若是日后陛下得知此事,大帅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老夫来背这个罪名!”
“不必担心,赵大帅金口玉言,可以为宗师作保,”戚十里轻蔑道,“那李兰初算个什么东西,和陛下再亲,能亲得过陛下与贵妃娘娘的情分?我只告诉你一句,赵大帅的意思,就是娘娘的意思,若是办事不力,让李兰初跑了,拂了娘娘的颜面,后果就不可预料了。”
地宗师忙道:“将军说得是,我这小弟口无遮拦,没甚么规矩,您尽管放心,这事儿一定给您办妥了。”
戚十里轻笑:“宗师的话,我自然信得过。军务繁重,我还得赶回去述职,就不多留了。”
戚十里走后,玄宗师气得捏碎了一个茶杯:“大哥对他那么客气作甚么?什么狗屁将军还敢跑到神冥宗来作威作福!你听方才他那语气,好像将咱们俩当成他部下了!呔!没见识的王八羔子!”
地宗师何尝不气,脸色阴沉道:“罢了,姑且忍着吧,如今咱们在赵大帅手底下做事,自然要处处看他们的脸面,如果宗主在的话……”提及岳如是,他眼中蒙上一层阴翳,“宗主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打算把他徒弟给……”他顿了下,缓缓道:“宗主将来会明白,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啊。”
*
将士们都回去休息了,营地里寂若无人,只有乌纳罕躺在地上醒酒,用右臂枕着头。
脚步声传来,乌纳罕无声地笑笑,依然躺着不动。
乌纳罕从小跟随父兄四处征战,平叛各大部族之间的内斗,仿佛是生来就会打仗的。他练就了一副绝佳的听力,甚至能通过脚步声判断来人是敌是友。所以乌纳罕知道,是阿勒钦,他的世子殿下过来了。
“世子,”乌纳罕伸手指着夜空,“今晚的星象又有变化,一定是乌萨天神给我们的提示吧?”
阿勒钦在他身边躺下,阖目休息,漫不经心道:“几颗星星而已,能看出什么来?”
除了阿伦长老之外,阿勒钦是全族唯一看得懂星象的人,这本该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愿意相信星星的指引了。
乌纳罕低声说:“刚才的话,可别让血狼王听到。”
阿勒钦凉凉地笑了:“父王对星星的指示深信不疑,所以阿伦长老说什么话,他都言听计从。可换来了什么呢?”
乌纳罕想起了敖噶将军,心里沉甸甸的。敖噶将军是军营里最喜欢唱歌的将军,以前每到了结伴巡营的夜晚,敖噶将军便会翘着腿盘坐在马上,吊着嗓子唱一首塞上曲,但现在再也听不到那样高亢嘹亮的歌声了,连同敖噶将军麾下的三千狼军,都埋葬在了冰封的贝洛河畔。
这次失败到底是谁的错?
阿勒钦殿下认为是阿伦长老的错,如果不是阿伦长老夜观星象,占卜出了“此战大捷”的结论,血狼王必不会没有任何准备就让敖噶将军带着人冲上战场。从那以后阿勒钦不再相信星星的指示,也不再相信阿伦长老。可乌
纳罕只是一名普通的将士,虽与世子一同长大,却没有世子的气度胆敢质疑贵族。
乌纳罕想不通这是怎么了,为战场而生的狼军居然打不过矮小柔弱的中原人。他不知道该去怪谁,不敢怪阿伦长老,更不敢去怪下达开战指令的血狼王殿下,他只好怪这残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