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2 / 2)
“主子。”红豆站于花窗之外,轻声说道:“县衙的人说是丢了贵重的东西。”
他等了许久,只听屋内传来悉索的穿衣声。
红豆知道他该退下了,但还是不死心的开了口:“听说此地县令与知府是连襟,搜查令也许不日就到。”
穿衣声似乎顿了一瞬,片刻后又漫不经心的响了起来。
檐下雨声淅沥,院内秋意浓郁,静谧的长夜中隐约透出一丝威压。
红豆唇线紧绷,缓步向后,退下了。
再留便是他不识趣了。
邈千重张开双臂坐在水中,劲瘦有力的手指拨着水花,轻薄的唇抿着些坏:“一桶而浴不好吗?为何让人备下两个浴桶?”
“上次洗了两个时辰。”修长的指翻过经文,苏子明的声音平淡的听不出情绪来:“郎中过府半月有余。”
自认识这山贼以来,他几乎天天用药,比吃饭还勤。
而他也知道,自己身体之如此赢弱不堪,一是邈千重年轻气盛,二是邈千重贪得无厌。
邈千重等了片刻,直到水温变凉那人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他等的索然无味,起身穿了衣服。
“你怎么不问我偷了什么东西?”
苏子明拨了烛芯,平静的问:“值钱吗?”
邈千重说值钱,下一刻苏子明果然摊开了手,邈千重扬起了眉,脸上满是愉悦,要是身后再有条尾巴,这会子就该甩起来了。
是一个佛头,纯金的。
分量也足的前所未有,以至于苏子明险些没握住,差点从手中摔了下去。
“喜欢吗?”邈千重歪头看他,他的丹凤眼本就勾人,笑起来时更显的邪气。
苏子明眼中映着经文,目光只在佛头上扫了一眼,没有喜色,也没有不喜,平静的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苏子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放下佛头时,桌上咚的一声响,陈年木头脆纸一样裂开了一道口子。
若不是苏子明用力道缓冲,这脆皮老桌怕是要当场一分为二,塌个彻底。
“退下。”苏子明轻捻佛珠,头也不抬的说。
邈千重神色一沉。
这人总是这样,下了床就要赶人,比逛窑子还绝情。
带有薄茧的指腹轻刮过瘦削的肩,停在了后颈依旧发烫的红痕上。
邈千重留恋的在上面再次吻过,从后抱住了人,大狗一样的趴在苏子明肩上:“阿明....”
烛光柔和了苏子明唇畔的冷漠,吐息温热,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邈千重永远也看不出苏子明的情绪,即便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看苏子明也如隔雾看花,从未真正的,清楚的看懂他的心思。
他问:“是因为捕快吗?”
苏子明曾经告诫过他,不管他在外面如何胡作非为,只一点,绝不能在官家面前暴露他的存在,他记得这话,但还总是忍不住将人引到苏宅。
不是不小心,是他不安好心。
他既想让人猜测他与苏子明的关系,又想让这个人对自己多些关心。
就算没有关心,同他多说一两句,或是对他训斥一两句也是好的。
可苏子明从未对他动过气,也从未笑过,对他如同对这个佛头,眸中总是淡漠的,似乎不管邈千重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有一分上心。
邈千重伸手缠过他湿漉的发,送去唇边轻轻吻着,他负气的在心中嘟囔。
神佛荒谬,误我情郎。
檀木佛珠绕过清瘦的骨节,松松滑落在腕上,烛光晕的那腕骨柔和了不少,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暖玉似的温软。
苏子明翻过经文,声音中透着的冷比浸在庭外的秋意还要让人生寒。
“出去。”
风越过花窗,带着冷冷的水气扑落在邈千重的面上,眼角的朱砂痣恹恹的,似一滴泪。
他看着被笼在烛光中的苏子明,突然就想起了破庙的泥塑佛像,笑容慈悲却又神情冷漠,近在咫尺又远不可及。
他看着人,心想:简直一模一样。
他突然又怀念起某个时刻,只有在那个时候,这个人才能彻底放松下来,这一身的血肉也似乎真正的活了过来,欲望,贪婪,无助,愠怒,甚至就连负气时的叹息也透着生动。
也就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觉得眼前人是个活人。
不像现在,一尊冷漠的神龛。
“雨下大了。”邈千重抱着人不松手,闷闷的说:“可以留我一晚吗?睡柴房也行。”
苏子明抬指翻过经文,隔着花窗对赶来的护院说:“送客。”
门被人从外打开,红豆扶着剑站在门口,即便隔着珠帘眸中的嫌恶也是清晰的。
邈千重这才松了手,他撩开珠帘时回眸看向苏子明,笑的有些勉强。
“连伞都不给?”
烛光在风中几晃,苏子明轻抚经文,在某一瞬间,冷漠的眸似乎有了变化,似落在冰上的阳光,透出了近春的暖。
烛光泯灭在风中,苏子明的声音从黑暗中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