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意重(2 / 2)
“你……什么意思……”
闻言,阿雅脸色一白,双唇也微微发颤,心底深处一直被她罩以厚衾刻意忽视的什么,猛地被人挑明掀开,让她再无法视而不见。
“看来是,一定要我说明白。”江岑许扫了眼一旁静静聆听的薛适,眉梢轻挑,“行,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
语调带了分嘲讽,还有丝若隐若现的古怪,听得薛适手心骤凉。
在本就危机四伏的处境下,未能提前告诉江岑许关于阿雅的身份,是她不对,虽然她是出于好意,觉得阿雅虽身份敏感却无异心,便没特地告知江岑许惹她烦思。
但眼下看来,她似乎生气了……
这边江岑许却已开了口,看向阿雅道:“你是关塞王女,我是大益公主,我大益曾因关塞差点面临灭国之恨,隔着血海深仇,我本不该说。但你毕竟无辜,所以作为江岑许,我想问,你爱清弥法师,而你的百姓亦爱你。每份爱都应负起同等的责任,你的百姓给予了对你身为王女的信任与敬仰,那你呢?
以及,你能对 清弥法师负什么责任?哪怕是他作为大益人、作为扬州百姓最基本的愿望,保证关塞今后不重现历史侵犯大益,你都做不到。
关塞不比大益对女子处处限制,王女亦可凭借实力继承王位。但你却不去争权,放任你的哥哥什勒施以残暴无比的统治。如此,仅凭扩张暴行与踏骨饮血,换取的繁荣又能维系多久?衰败甚至灭亡,不过大势所趋。”
“……”
阿雅低着头,一时间哑口无言,但起伏的胸膛却无声彰显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良久,她别扭地仰起脸,但却由衷道:“你确实很像许烟皇后。阿父经常提起和他一同长大、远嫁大益的许皇后,说她若是有了孩子,定是像她一样心思细腻,又伶牙俐齿。”
薛适忽地想起含元殿下、龙尾道那晚,江岑许说起许皇后与关塞王青梅竹马,甚至因此背负叛国的污名时,落寞隐忍的样子。
即便阿雅所言真诚,但毕竟提及许皇后,薛适担心江岑许会难过,忙伸手拉了拉阿雅,顺势将刚才找出的课业递给她:“那个……阿雅,我明早来查验。”
未曾想,江岑许听后很是平静,只是波澜不惊地应道:“那是自然。”
阿雅哼了声:“我倦了,你们请回吧。”
她作势送客,想要掩盖此时慌措混乱的思绪,但在江岑许即将踏出房间外时,阿雅还是蓦地开了口,真心实意道:“五公主的一番话……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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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门时,已是夜晚。冬日晚风稍疾,临桥湖水微皱,低垂倒映的星空倏忽晃动,像是藏了缥缈幻梦的漩涡。
江岑许带着薛适在一处摊前停下,点了两人爱吃的春卷和炒饭作为晚膳,薛适忙知趣地斟好碧螺春,眨了眨眼,试探开口:“殿下是在……拉拢阿雅?”
江岑许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与阿雅不过第一次见,以她的性情绝不会设身处地为仅是初见的人提出那些忠告。
“关塞与大益势同水火,迟早会有再度开战之日。既然现下什雅同你算是亲近,又有清弥法师这层关系在,何不推她一把,认清自己的处境,拾起她该负的责任?
如此,即便那一天到来,有什雅在其中周旋,总比关塞大权皆落于什勒一人手中强,这样对大益的威胁也能弱些。”
薛适微微一怔,不过转瞬就已了然。
热茶在冷风中渐渐升腾起雾气,江岑许垂眸啜饮,隔着氤氲的视线,薛适却觉眼前的人愈加清晰。
这才是真正的江岑许,不是么。
即便乌云蔽日、太阳沉寂,但日晖终究无人能阻。
“他日卧龙终得雨”,江岑许亦不该被束于荒唐公主的伪装下。
应是如鹤冲天,自由且耀眼的模样。
“看什么呢。”
江岑许已放下茶杯,盛了碗炒饭推向薛适面前,指间筷子敲了敲桌面,提醒她趁热吃。
心中似泻过春雨,温暖而潮湿,薛
适笑了笑:“只是奇怪,谁把太阳藏在了碗里。”
“你倒是烂漫。”江岑许挑了挑唇,难得很是配合地应道,“那薛待诏尝尝,太阳好不好吃?”
薛适轻轻扒了下其间细碎的金灿,夹入口中,与对面也看向她的眸光蓦然成汇。
——“很好。”
看向江岑许的那一刻,她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