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炽梦礁·活下去（2 / 2）
每年的腊月十四，是她的生辰。
时至今日，她送出的生辰礼远远多过她收到的，可要论价值，她所获得的实在太过珍贵，显得所有送出去的都微不足道。
她正想着明年给斐不寻雕琢一些特别的东西，然而在四个月后，一切都变了。
干净如洗的天空从来没有扬起过那样狂暴的风沙，石屋之下坚固的沙石都在疯狂的异风中被卷到空中，须泉住了十一年的地方轰然倒塌了。
坚硬的石头一被狂风一起抓起，在高速的旋转中化为齑粉，须泉目之所见的炽焰花、焰流旁的群石都飘上高空，化为虚无。
然而人，作为人的她，却纹丝不动。
异风在挑衅她眼中的世界，以不对她造成伤害完成了最成功的嘲讽。
渐渐地，所有齑粉聚成一枚巨型指针，在空中飞速旋转，过了一会儿后，渐渐慢下来。
锋锐的指针，直指她的胸口。
指针的尽头，一个深绿色的身影踏步而来。
“找到你了。”以灵力扩散后的声音，让她的耳朵承受了如手指剐蹭到尖锐石头时的疼痛，比她承受过的炽域之痛都要轻微亿万，但梗在耳朵里的刺与目光才历的景象，使须泉产生了惊恐之意。
她感到尤其的不安。
幸好熟悉的银灰色灵力很快就缠绕在她周围，让她拥有了片刻的安心。
“别怕，曾祖母会保护你的。”斐不寻轻轻揽住她发抖的身体。
“哪位天术师这般大的排场，真叫人叹为观止。”老人冷哼，银灰色的灵力铺开，天地间瞬间暗下。
巨型指针在扩散的银灰色灵力里溃散成齑粉，指针上的绿衣男子没了脚下的依凭，掉落在空中。
但他却轻盈落地，一派风雅得体的模样。
“斐不寻，你如今老成一团瞎眼的干花，浑身上下再没有半点壮年时的灵气，我都要可怜你了。”绿衣男子头戴玉冠，披发在脑后，一身黑绿纵横的长衣，腰间佩戴琳琅环琚，走动间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唇上皱着乌黑的胡须，一双线条年轻的眼睛却
泛着老练的浑浊。
“陆覃，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也变化颇大，修为上来了就再也没有当初的谨小慎微了，卑躬屈膝的样子和现在得意忘形的样子也是如出一辙，你的本心从未变过。”
“你再嘲弄我也掩盖不了自己现今低劣的实力，我击败你只需一招，地术师与天术师，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陆覃召起深绿色的灵力，灵力如蛛网散出万千丝线，像串珍珠般将肉眼难见的黄沙串起，丝线彼此纠缠，不断变换形状，土黄色与青绿色糅合，渐渐变成一只诡谲的五人高黄虫。
[驭灵咒诀·沙虫]
斐不寻并未再与他言语交锋，只以术法纠缠。
银灰色的灵力化为光影笼罩住黄绿色的巨型沙虫，地上陡然长出一排排银灰色的坟墓，围住沙虫的去势，一只翱翔的灵燕从坟墓中叠影而现，发出清脆的鸣叫。
[占星咒诀·危月燕]
灵燕在巨型沙虫面前显得无比的娇小，沙虫一甩尾巴就可以把灵燕拍死，但无论沙虫如何锁定追逐，都无法触及灵燕一根羽毛，而灵燕却可以击溃沙虫的灵力防线，使之露出空空如也的内壳。
须泉面对强大术师之间的战斗，只能龟缩在一旁观战，一个黄术者只能成为这样级别争斗中的障碍物或牺牲品。
她看见那位名叫陆覃的驭灵师面上闪过一丝不愉，陆覃道：“哼，小看你了，毕竟也是做过天术师，一只小小的沙虫当然无法撼动你的星宿之力，不过，地术师就是地术师，斐不寻，你已经走到末路了。”
须泉看向祖母严肃的面颊，没有一招略胜的自如与欣喜，也没有忧虑与紧张，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知道此战的结果为何。
[占星阵法·斗宿]
斐不寻率先使出下一招，坟墓与灵燕重新凝聚成原初的银灰色灵力团，灵力团不断吸收她释放出的新灵力，变大成一个巨球，如银瓶乍破般荡出一股气浪，浪过地上出现六颗星辰，形状如斗。
陆覃轻嗤一声，也收回咒诀，沙虫瞬间崩塌，化作成千上万缕串着黄沙的青绿色灵力丝线，每一粒丝线上的黄沙随着气流微微颤动。
若是以意识灵蝶探看，便能清楚地看见，每一粒灵丝上的黄沙都变成了蠕动的金色小虫。
[驭灵阵法·虫沙相拟]
两方的阵法同时铺开，斗宿化为浩大的獬豸，以牛形矗立在天地间，全身长着浓密黢黑的毛，额上长着一只光亮的长角，其与须泉等人的差别无异于石屋与一粒尘沙，大到令人目见便惊恐。
然陆覃面对如此浩大的獬豸，却是扬起了开怀的笑意。
金色小虫长着透明的翅膀，乌泱泱地飞起，如腐蚀树木的寄生般啃食獬豸，獬豸发出的每一道攻击都能击碎半数的金虫，可每一粒虫尸都化成了新的虫身，继续吞食獬豸。
斐不寻重重地后退一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鲜血混着焦黑的色泽。
“曾祖母！”须泉搀扶住面色泛白的斐不寻，迅速割开自己的指腹，探入她的口中，其面色瞬间回暖。
“斐不寻，你已经拦不住我了，二十多年前那次降境种下了你身体的旧伤，活在毫无灵气的炽梦礁你修为毫无存进，与我交战你还能撑得了多久呢！”陆覃面露哂笑，他目光移向旁边满面忧虑的须泉，“这是贺兰霁的女儿吧，都到炽梦礁了还能与人媾和生女，让我来猜猜，这是与哪个卑贱的流放犯生的孽种，还是——□□之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斐不寻斥道，她反倒挑起讥讽的笑意道，“你自卑至今，满口卑贱，胡乱攀指的你何尝不可怜呢。”
陆覃听言面色发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秘术·以身饲蛊]
陆覃结了一个繁复的法印，周边没有任何变化。
须泉正疑惑，她回头看曾祖母，却见老人已经紧紧皱眉，眉心处出现一个深绿色的漩涡。
斐不寻用力地推开了她，丰饶的灵力将须泉弹出老远，灵力泡泡罩住了少女的全身。
在曾孙女惊愕的目光中，老人的身体漂浮在高高的空中，银灰色的灵力泡泡将老人笼住，天地能见，她眉心处迅疾地涌出大片银灰色的水，将硕大的灵力泡泡瞬间充满。
须泉心神大乱，胡乱地喊着曾祖母，她如何能不知道，那样色泽的水只能是斐不寻的灵魂之海。
她用力地奔跑，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可是她又悲哀地想，她能奔跑，如何飞天呢，她的梦笔可无法画出能载着她起飞的幻化物。
陆覃骤然大笑：“小贱种，你的曾祖母，可是要升天了呢！”
但几息后他的笑意便凝固在了嘴角。
[斐氏秘术·碎灵]
无数块银灰色的碎片，在他没有任何感觉的情况下，扎在
了他的身体各处。
斐家人的末路秘术，以碎裂化灵塔为代价神不知鬼不觉地击中敌人。
高空中的灵力泡泡被银灰色的水充满，须泉跌倒在地，期冀地看着那泡泡能破出一个全须全尾的熟悉身影。
可她失望了，泡泡破裂，海水向下倾倒，在未落地之前便散成烟雾飘然而去，没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
与此同时，须泉的脑中出现两行字：
将你的须姓留在心里，弑神之日再唤须泉。
自此，你将作为贺兰氏的遗孤，辛苦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