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2 / 2）
我陪他说着话，他一杯一杯饮着酒，
他畅想着，他的外孙能够继承大统，直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我，我走到他跟前，轻轻的说：
“感谢相爷一家，为我铺路了，你的女儿唐婉，早就死在你的手上了。我腹中孩儿怎么可能是你外孙呢？”
他挣扎的想起身，嘴里一直想说什么，
“是想问我为什么吗？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我还等着看你死不瞑目呢。”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叫着来人，挣扎这想爬出屋外。
“我可是奉旨杀人，谁又会来救你呢？”
他那不大的眼中从不敢置信慢慢变成绝望，渐渐不动了。
我浑身颤抖，兴奋的头皮直麻。
我蹲在地上，合上了他的双眼。
刚刚站起来，就晕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太医说是孕期情绪波动太大所致。
右相突发恶疾逝世，相国夫人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他们的独子骑马时摔断了脖子，偌大的相府，只有一个秦姨娘守着了。
我轻轻的依偎在皇上怀里，
“臣妾如今，只有陛下了。”
15
时光匆匆，我儿祁晏已经七岁了。
我也已经是皇贵妃，迁进了长乐宫。
离那中宫之位，只有半步之遥了。
早上，看着向我行礼的各色美人们，心情真是舒畅啊。
这几年我虽算不上盛宠，但皇上对我也颇为上心，每天中午都会过来陪我和宴儿吃午膳。
宴儿长的很像皇上，而且聪明异常，很得皇上喜爱。
皇上会教他读书，教他骑马。
果然是我，生的孩子都格外招人喜欢。
我在长乐宫开辟了一片小菜园，种些瓜果蔬菜，供皇上吃个新鲜，特别是那鲜嫩的小韭菜，是专供皇上的。
这几年我越发的端庄娴静，也会经常教导一些年轻嫔妃。
“你喜欢皇上，就是默默看着他，再和他聊几句酸诗？那怎么行，你就说你不懂何为深入浅出，求皇上教教你。”
“什么？不好意思穿这么少跳舞？做人嘛，脸皮就是要厚一点，你这也不好意思，那也不好意思，那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你这天天冷着脸给谁看呢，你不争宠你进什么宫？浪费名额。”
宫里的小嫔妃让我调教的个个体态风流，我种的小韭菜都不够用了。
皇上身体渐渐有些吃不消，嗨，就一碗鹿血的事。
当我再一次看着他在御花园中拥着别的女子，轻声细语时，
我又再次假装没有看到，转身准备走。
“爱妃这是急着要去哪啊？”
声音怎么听着不太高兴？
我带着他熟悉的笑，走到他身边：
“这不是怕打扰皇上雅兴嘛。”
我去拉他的手，他竟然甩开了。
轻哼一声，带着小嫔妃走了。
你看看，笑脸给多了，惯的全是病。
说冲你甩脸子就冲你甩脸子。
这又发的什么神经？
当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带着别人的女人在我眼前晃的时候，
我试着狠狠地捶了他，说到：
“皇上一定要这么伤臣妾的心吗？非要让臣妾看着你对别的女人好吗？你知不知道臣妾的心有多疼。”
我泪流满面，转身就跑，他追上来，紧紧的抱着我：
“朕还当你不在乎呢。”
我轻呼一口气，随后寒意慢慢爬上脊背。
大意了不是，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那么懂事，不作绝对是因为不爱啊。
可他为什么突然在意我爱不爱他了？
那不重要。
那之后，我越发的温柔小意，偶尔拈酸吃醋。
我把他当做丈夫，而非帝王。
人人都说，皇贵妃爱皇上甚深。
16
转眼宴儿已经十五岁了，又是在我生辰的时候，皇上轻轻的拥着我说：
“婉儿，朕要立你为皇后。”
这些年宴儿做的很好，渐渐有了储君风范。
皇上却不忌惮他，因为皇上的身体，日渐衰败，前几日还吐了血。
我转身回抱他，
“臣妾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后位。”
他摸着我的脸，
“这么多年，只有你始终没变。”
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谢谢你对我演技的肯定。
他慢慢病的起不来床，我日日夜夜的守着他。
那天他精神很好，我陪着他多说了两句。
“朕幼时过的不如意，父皇不喜欢我，母妃又是那样……后来朕做了皇上，可那无极之巅太孤独了，直到朕碰到了你。”
我握着他的手，曾经苍劲有力，如今已是干瘪苍老。
“最开始，我认为你也就是个爱耍小手段的普通女子罢了，直到失去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愧疚的看着我。
“对不起，我也是万般不舍的。”
帝王竟然也会开口道歉啊。
“婉儿，这么多年，只有你，只有一个你……”
他开始呼吸苦难，我扶他躺下。
我细细的看着他，这是最后一次了。
作为帝王，他刻薄寡恩，陷害忠良。
他将边疆三城拱手相让，只为取贵妃父兄人头。
当初全力支持他的老臣，都早已尸骨不存。
瘟疫四起，他派兵围城，将全城百姓尽数烧死。
但他也轻徭薄税，重农治河，改善民生……
“我小的时候，家里虽然清贫，但也是开心的。后来我去了相府，才知道，这花团锦簇的背后，藏的都是累累白骨。”
他疑惑的看着我，我把被子给他盖好，接着说：
“这一路走来，我早就厌烦疲惫。你喜欢的香，是迷情的香。你知道药王村种的枯血草吗？那药不管从外形还是味道，都和韭菜很像。吃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体虚弱罢了。可是碰上那香，就成了致命的毒，特别是那方面需求越旺盛，身体衰败的也越厉害。”
他瞪大了双眼，惊怒的看着我。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喜欢。”
“毒……妇。”他费劲的挤出两个字。
我在他耳边轻轻说：
“你也想问为什么吧？我爹死的时候也想问来着。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让你们死不瞑目不是更好吗？”
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黄带子。
最终还是没有扯断它。
我缝的那样结实，岂是他一个将死之人能扯断的。
我伸出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脑子有些木木的，心里也有些空空的。
慢慢的，那些故去的人，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我脑海中。
我爹娘，我大哥，我那不满三岁的弟弟……
落日时分，村里的男人从地里回来，大家有时会端着饭菜在村里的老槐树下一起吃，村口李婶婶磨的豆腐最好吃，隔壁李叔摊的煎饼最甜，但都比不上我娘烙的春饼香。
吃完饭，大人们会聚在一起聊聊天，小孩们会追逐着满村跑，二妞姐姐马上要嫁给李大哥了，张婶子马上就要生小宝宝了……
这一切都止于那个晚上，鲜血染红了整个药王村。
我和姑姑崔玉躲在李奶奶家的柴火垛后，她紧紧的捂着我的嘴。
“殿下，一共一百二十八人，没有遗漏。”
我看到了那人腰间的玉，和唐婉给我看的几乎一模一样。
唐婉是我爹几天前救回来的小姑娘，她上京寻亲，遇到山匪，跟着她的下人都死了。
她和我年纪相仿，她给我讲她娘的故事，她说她也不一定要认爹，只是想看看她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看到了，她爹亲手杀了她。
崔玉是我亲姑姑，她小时候家里太穷，她就去大户人家做婢女。
那家小姐温温柔柔的，对她很好，后来她就和小姐去了齐王府。
齐王妃难产而亡，临死前给了她身契，放她归家了，那是她归家的第一日。
后来我拿着玉佩走进了相府；她烧掉身契，又回了齐王府。
山匪猖獗，竟屠了药王村，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先皇震怒，贬斥负责京畿安全的大小官员，太子一派，损失惨重。
而齐王因为剿匪有功，慢慢走进了先皇眼中。
药王村那一百二十八条人命，只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罢了。
17
皇上薨逝，宴儿顺利登基。
我的身体也日渐衰败，那香那药，我都是陪着用了的。
“父皇去了，儿臣知道母后伤心，但您还有儿臣啊。”
你看我演的多么成功，连我的儿子都认为我是因他父亲，不想活了。
“傻孩子，娘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他从小看到的都是爱，感受到的都是爱。
我也好想看他娶妻生子，听孩子叫我一声皇祖母。
那天，我让姑姑陪着我走走。
“姑姑是想出宫，还是留下？”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留下帮你看着宴儿吧。”
“姑姑，我如今是不是也变得面目可憎了？”
手染鲜血，勾心算计，我早已不是那天真烂漫的小女儿。
“不是的，你永远都是药王村的崔娇娇。”
是啊，我是崔娇娇，这名字，已经十多年没人叫过了。
当晚，我握着宴儿的手，
“娘这么多年，多亏崔玉姑姑照顾，你要善待她，不要让人欺负了她去。”
姑姑和宴儿，是我在世间唯二的亲人了。
“娘这个人，太爱吃醋，你父亲的皇陵中，已经有他的元皇后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儿帮我选个山清水秀之地吧。”
我可不想死后还面对他。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若有来世，我可不想再生于农家被人践踏。
我要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做那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奶奶，最好再招一赘婿，随心所欲的去过完一生。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