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变法(1 / 2)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承宗庙以嗣位。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吏、黔首其具行事,毋以徭赋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
秦二世皇帝元年十月,随着一道与民更始的诏书传遍天下,万民欢呼雀跃,天下黔首皆呼“皇帝圣明”。
在这道诏书中,二世皇帝扶苏正式继承君位,并大赦天下,黔首非谋逆、杀人者皆可以得到赦免,同时还减免了各地的徭役和赋税。
这种种举措,命中了天下黔首一直承受的沉重负担。
秦法太过严苛,动辄犯罪入刑。
徭役和赋税太过沉重,黔首家中没有余粮,男子为了服役四处奔走,无喘息之机。
虽然天下庶民在这重压下还能活下去,但对朝廷是很难生出好感的。
现在二世皇帝一道诏令下来,他们终于获得了喘气的机会。
天下万事万物,怕的就是“对比”二字。
始皇帝统治时期,秦军对外节节胜利,开疆拓土无以计数,秦威震于四海之间,但黔首百姓却活得很是艰难困苦。
毕竟大秦的军事胜利都是用钱和人命堆出来的,这些资源则是由黔首庶民提供。
二世皇帝一掌权就罢西征,止徙民,如今正式更始,还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徭役。
两相比较,在始皇帝统治下活的喘不过气的黔首谁不抚掌称赞?
“今上还是长公子时,吾等就听闻其颇有贤名,如今登位果真体恤吾等小民生计,真是圣王也!”
“然也,吾等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无数人交口称赞,甚至还有人在暗中编排道:“烈日已落,暖阳初升。吾等小民,幸甚至哉。”
数百年的天下乱战,对黔首小民来说,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茅舍、一餐食,以及安定的生活。
谁能提供,谁就是圣王。
二世皇帝凭借种种爱民恤民的手段,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在民间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黔首拥戴,庶民归心。
他的帝位稳如泰山。
同时随着赦令的下达,各地盗贼减少,社会趋于安定。
没有了战争和繁复的徭役,原本枯竭的帝国财政逐渐恢复。
“始皇帝已经将所有大事都为陛下做完,大秦疆土辽阔,四方蛮夷臣服,吾等如今所要做的便是守住这片始皇帝打下的疆域,让九州天下彻底凝结为一,当重在守成,而非开拓。不做,远胜于做。”
赵佗与二世皇帝谈论日后的秦国发展方向,指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人口!
这是一个国家发展所需要的最重要资源。
现在的秦国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就是打下来的土地太多,而人口并不足。
别说是刚刚征服的百越了,就连前几年打下的河西、张掖、海东、日照也都处于地广人稀的状态。
这时候如果还要再继续开拓土地,就完全是在用自己不足的资源去争夺用不上的东西了,故而当务之急乃是与民休息,同时大力鼓励生育。
人口越多,则每年收上来的赋税也就会越多,兵员才能更充足,不管是移民四方,还是继续往外开拓,这都是基础。
人口不足,国家怎么发展?
阻碍秦国人口增长的一个原因,便是那严苛的法律。
“昔日商君变法,以求强国,使得秦人奋勇作战,如同虎狼。然则秦法太过严苛,黔首动辄违法,贬斥为刑徒、隶臣,此举极大的限制了人口增长,吾认为商君之法在大秦统一天下后,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效用,同时反而桎梏了秦国的发展,还请陛下更法,以利大秦天下!”
赵佗这一次将目标对准了他早就想改革的秦法,并以发展人口为契机,对其进行撼动。
商君之法,是秦国强盛的基础。
哪怕商鞅被秦王裂杀,但人死而法存,秦国代代行之,终至于今日大秦鲸吞四海。
商鞅制定的秦法,作为国策在秦国运转了一百多年,如今赵佗竟然想要更法?
扶苏眉头紧皱。
他其实对于秦法也多有不满,但这毕竟是秦国的根基,不敢轻易动之。
特别是如今朝中的左丞相,他的岳丈李斯,那可是妥妥的法家门徒。
“此事关系重大,当与左丞相及百官议之。”
扶苏学着始皇帝的模样,并未马上赞同,也未反对,而是将这个议题扔到朝堂上,命百官公卿各抒己见,他这个皇帝到时候再进行观察,最终分析利弊后做出决定。
不出所料,当赵佗在朝堂上抛出这个问题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左丞相李斯脸色青黑一片。
一些公卿和秦将也都脸色骤变。
人都是倾向于守旧的,特别是在秦法和军功爵体制下获得大量利益的阶层。
他们现在是秦法的受益者,一旦更法,是否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呢?
其中廷尉甘虔站了出来,对着赵佗怒目而视。
他是甘氏子弟,与昔日那位天才甘罗乃是同族,以律法进入秦国仕途,在廷尉府任职多年,李斯升任左丞相后就是由甘虔接任廷尉一职。
可以说,秦法就是他这位廷尉的权力基石,一旦变法,廷尉府这个全国的最高司法审判机构受到的冲击将是最大,甘虔自然不愿意。
甘虔当场质问道:“镇国侯此言差矣,我秦国因商君立法而强,若无秦法,则无今日之大秦。经过百年运转,秦法已彻底融入我秦国的骨血中,天下官吏皆学秦法,皆以法治国,此乃秦之根基,何能轻易更之?”
赵佗微微一笑。
今日可能出现的论战,他早有准备,不过对方只是区区一个廷尉,左丞相李斯不出手,赵佗自然不会亲自下场。
随着甘虔话音落下,众臣中便有一人站了出来。
“廷尉所言甚是有理,只是今日之场面,不由让吾想起百年前,孝公与商君欲在秦国变法,甘龙、杜挚等守旧之臣,亦是如此说的吧?”
郦食其笑眯眯的开口。
通过军队轮换,他已经在数月前从百越归来,正好作为赵佗的唇舌,与守旧之臣在这朝堂上来一场辩战。
甘虔脸色微变。
他是甘茂、甘罗这一族的人,祖上是楚国下蔡人,和孝公时的那个老甘龙可不是一家。
不过同为甘氏,陡然听到对方提到这个名字,甘虔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特别是对方言语中将自己暗贬为甘龙一般的守旧之臣。
他立刻回道:“郦左更所言谬矣,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情况岂能和昔日相比?商君之法在秦已行百年,使得国家强盛,证明了它的用处,既然有用,又岂能轻易更改。”
郦食其抓住对方逻辑漏洞,大笑道:“廷尉说得好啊,此一时彼一时,昔日秦法之所以能让秦国强盛,乃是因为我大秦彼时正身处诸侯环伺之中,故需要此法强国,以实现与诸侯争霸的目标,但如今呢?”
“六国已灭,四夷皆平。当今形势与昔日商君变法时所处的环境大不相同。我大秦如今需要的不是强军征战,而是保境安民,使天下黔首康定,万民和乐。所以在这个时候旧的秦法已经不太符合当前的情况,需要变更!”
甘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郦食其这位舌战高手可不给他机会,立刻气势汹汹,发动了凶猛的连环攻势。
郦食其朗声道:“昔日商君言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智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
“商君又言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