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虎符（1 / 2）

开荒屯田是个体力活。这还只是挖水渠的第二天，林歆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一直在机械地挥舞着锄头。

除了他，地里还有几百名军士和他一般打扮成农人模样，勤勤恳恳地喊着号子。

一个副统领快速路过林歆时突然停下脚步，擦了擦眼睛，才认出眼前这个泥人的身份。他立即惶恐道：“哎呦钦差大人，您快歇歇吧，这种苦差交给我们将士做就行了！”

林歆没看他，摇了摇头，继续投入着力气。

日头逐渐过午，听到远处有人唤着放饭，林歆便扔下农具擦了擦手，走上田埂接过了统一配发的粮食。是一个粗粮窝头和一碗白粥。

他挤出人群席地而坐，就着泥土和草梗狼吞虎咽。

窝头刚刚下去半个，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动静。那些屁股刚刚坐热乎的军士纷纷蹦起了身，躬身对前来视察的大将军行礼。

但林歆没动。

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专心地咀嚼着果腹的食物，眼睛紧紧跟着一只在未灌水的沟渠里迷了路的小蚂蚁。

直到林戟业的战靴停在他的身边。

林歆挪了挪坐姿，悄悄伸出右脚，如天降横祸般挡住了蚂蚁的去路。

“钦差大人，借一步说话。”林戟业威严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嗯？”林歆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林戟业神色不豫，抬手挥退左右的近卫，撩起了粗布衣摆，挨着林歆坐进了泥里。

林歆的脑袋终于动了一下。

他缓缓扭头，平静地直视着林戟业的眼睛。

“大将军有事？”

“是。”林戟业惯常不会绕弯子，“北野开荒耕种存粮的方案，前日是不是依你的计划定下来了？”

林歆不置可否：“那是你们军屯统领们定的。”

林戟业点了点头：“便如你所述，那这方案也是基于你的规划讨论出来的，总归没有错处。如此，林某便不明白了，钦差大人究竟在着急些什么？”

林歆端起粥碗，又啜了一口。

林戟业接着道：“军屯会议上分明规划过，最多只有两个阶段可以同时开工，方能保证我军仍有充足的战力。可你如今忽悠着那些统领们同时开了四份工，这是想做什么？”

林歆依然没有说话，眼神飘回至那挣扎着出路的蚍蜉。

林戟业一甩长髯，压低了声音：“好，你不答我也明白。是因为那些在山林里追杀你的人吧。”

林歆突然抬脚，碾死了蚂蚁。

他猛然站起身，俯视着林戟业的侧脸：“原来大将军是这样看在下的。”

林歆用锄头撑住身体，目光阴沉道：“我如此安排开荒工程，是特意计算过军防与耕种的最佳衔接时机，省下来的四五天是我苦心为北野军送上的功劳，可大将军却认为我为着私事祸乱军纪？好啊，上本参我吧，我在御前自有得辨！”

“钦差大人！”林戟业忍不住也站起身怒道，“我北野军有北野军的规矩，岂可随意更改？我佩服大人先前的见识，大人又何必在这件事上一意孤行？即便大人有不便言明的苦衷，可那蚂蚁好好走自己的路，你何必招惹它的是非？”

听了这话，林歆的眸子里突然着了火。

他往前挪了一步，鼻尖就快要戳到林戟业的下巴。他盯着林戟业的眼睛，粗粗喘了几口气，才一字一顿地挤道：“大将军骂我之前不妨想清楚。谁是谁非这种冤枉事，你难道就没招惹过吗？”

林戟业却是剑眉一皱，坦荡回视林歆问道：“何意？”

这副无愧无悔、大义凛然的模样竟让林歆忽然索然无味了起来。寒风骤起间，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压下了上窜的怒意。

“罢了，是我失言了。”

随后，他微微撤步，躬身拱手，端着那副漠然的表情，转身拂袖而去了。

他顶着狂风走出十余步，迈上了最外缘的田埂。落寞的身影被吹乱了发丝，画面无端生出几分单薄。

便在这时，身后突然追来一声气若洪钟的喝止：“站住！”

说话间，林戟业已然大步追上。他绕至林歆的身前，朝着军营的方向歪了歪头道：“进大帐聊聊吧。”说罢，不待林歆反应便朝前走去。

林歆顿了顿，沉默地跟上了他。

空气在二人之间凝滞不通。林戟业一掀帘，连带着把屋里最后那点余温驱散了干净。

“坐。”他发了话。

林歆没动，抬眼静静看着他，平静的面容露不出破绽，还是那位气定神闲的钦差后生。

林戟业对着林歆的这股倔强叹了口气，缓和了声音道：“看来，你我之间是有什么误会。是从画舫案里得知了什么？还是从军营里听到别人嚼的舌根？这里没有外人，不妨把话聊开吧。”

林歆却是为这意外和蔼的态度愣了一瞬。

他以为林戟业叫他来长谈，是要算军屯朝令夕改之账的。他在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正准备与他论论轻重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