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沙漠2（2 / 2）

不能停歇太久，一旦停下来，再想去走就难了。

伊卆拍拍我的肩膀，我们再出发，换成严与敬带路——我们要开始进入所有人都没有把握的环境中了。

我们每两人中间串起登山绳，前进的速度非常慢，原本长跑是最让我觉得痛苦的一项运动，但徒步穿越沙漠更痛苦更痛苦。我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不断走，不断感到绝望。但你终究要相信些什么来支撑着你往下走，我选择相信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就这样，在行走中看着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流逝。这不会是我们的结束。

行走原本是人的本能，可当行走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内心压抑着的挣扎感无法言说。

慕连带我训练时对我说过，当你感到绝望的时候，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崩溃，而是要让自己变得没有感情，放空自己，放空所有情绪，坏情绪这种东西，会反复袭来，你觉得它要来的时候或者它已经在的时候，是最不能去体会它、思考它的时候，这很难，但你要学着做到；而愉快的情绪也是同样，你生活中大部分时间是没什么情绪的，是平静的，过多沉溺于快乐或悲伤都是不正常的。

我虽然至今也没学会用一种方法快速且彻底的放空自己，但我却已经实实在在明白胡思乱想除了让自己焦虑，什么作用都没有，包括刚刚无法控制的焦躁、恐惧、不安，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我们沿着沙丘不断前进，此刻所在的位置较高，所以我看见了眼前的情况，我们行进的路线，是曲线，只是保证队伍前进的方向大致准确，一直走沙丘的脊线是因为在较低的地方走可能会碰到塌陷或流沙，并且视野受阻，可一旦稍有不慎摔下去，也是致命的危险。

在半个小时前我们就与那宋林失去了联系，再接收不到彼此的信号了，失联前他提醒我们，指南针、指北针可能因为被某块区域的磁场影响，从而把我们带到错误的方向，所以后面的路，生死听天命。

行程愈发枯燥、危险。

忽然队伍停止了，我们所有人的指南针、指北针都在跳动，像是要冲出镜片。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又将走向更加未知的道路。

尹程说，这就说明我们快到了，现在要停下来，等到晚上北斗星出来再继续向前。我们撑开一个两米见方的小帐篷，挤在一起围坐在里面，每人身上贴了几个暖贴来取暖，拿出速热的食物包，准备迎接黑夜。吃完东西，我看着指针依旧胡乱跳动的指南针，心绪也是一样的忐忑。以前经历过的种种虽然也会害怕，始终觉得死亡离自己是无比遥远的，但这片沙漠已经像把死亡具象化之后摆在我面前，我止不住去幻想死亡会是什么感觉。

从前我犹豫且畏缩，但后来我慢慢明白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我们聚在这个小帐篷里、在这片沙漠里，生死与共。

再豁达的人，也有放不下的事情吧。我想掏出手机和父母说一些话，转念又想起来这里一点信号也没有，就在备忘录写了些东西，万一我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可以留一些话下来。收起手机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出来透气，一片璀璨星空映入眼帘。

空气变得极度寒冷。

银河像一把刀把天空辟得碎裂，星石散落、星光细碎。四周静得只能听见丝丝缕缕的风声和细沙之间的摩擦声。这一片荒芜，像是天地初开，又像是万物归于了虚无，时间像被暂停，看不见万事万物的变化。

沙漠里很难留下痕迹，它比时间还要可怕，一旦把什么踪迹掩埋便再也无迹可寻，而时间掩盖过的至少还能剩下回忆。

如果我们被掩埋，那这就是一个被永远尘封的故事，我们做过的、正在做的、想做的，也都将变成这无数砂砾的一部分，随风起随风落，曾有痕迹却没有形状，曾有踪迹却无法被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