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1 / 2)
阳光穿透窗格,将随风轻浮的轻纱幔帐映成明黄色。
两只黄鹂鸟停在屋檐之上你侬我侬,翅膀扑腾出轻微的声响。
魔侍们有条不紊地忙前忙后,阿离宫内一片宁静祥和。
除了它家魔主已经死了一整天,尸身都僵硬了还无人发觉外,并无任何异常。
趴在地毯上“尸体”倏然睁开了眼。
阮眠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能呼吸到第一口空气般,脖颈的肌肉绷紧,张嘴猛吸一口气,弹坐起来。
“嘶——咳咳咳!”
冰冷的气流刺激到了她脆弱的老年人气管,引得她来不及说话,便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
“宿主!你可算回来了!!”
十一的反应比她还要激烈,“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阮眠咳得说不出话。
低头看到手中紧攥,死了都没撒开的天阶法决残卷,心里头才安稳了点。
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床沿上,将被压皱的部分捋直了,方爬到桌边找到一杯隔夜的冷茶,灌下去。
顺着气:“等会,你让我缓一缓,缓一缓……”
她的四肢僵硬,像是蹲久了茅厕,浑身麻酥酥的,一动就难受:“怎么,我穿回自己身上,一魂双体的事,不是你弄的?”
“我干嘛要干这种事?”十一在她脑子里抱怨,“你知不知道魂魄离身太久,风荷的尸身要是被人发现,咱们就全完了!”
阮眠冤得很,她完全是被安排的那一方,颠来倒去,永远一头雾水:“我也不想的。再说,这不是还没被发现嘛。”
魔域气候恶劣,尘土多,尤其是起风的日子。
纵然殿门紧闭,昨日起屋内附近还是积了一层薄薄的尘灰。
从尘埃分布均匀、未着半点痕迹的情况来看,这一整日的光景,没有任何人来过魔主的寝宫。
按理说,魔主刚渡劫出关,结果未定,应该格外受人瞩目才是。可她把自己关在房内一整日,无声无息的,居然没有人过来查问一下。
足见风荷的威势和对魔域各方平衡压制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大。
阿离宫未乱,魔域到天元大陆的“商船”照开,一切照旧。
所有人相互看着眼色,没有人出头第一个打破当前平衡的局面。魔域这一潭池水便能在暗流激荡之下,暂时保持着表面的安稳。
阮眠对这样的局势乐见其成。魔域的平衡维持得越久,她前期能苟住和平发育的时间也就越长。
……
“可你的原身好像有点问题啊,气运极盛的样子。”
十一依旧忧心忡忡,念叨个没完,“昨日她突然将你的魂体捕捉过去,连我都无能为力。之后想再度连接你,还一直被阻止,进展艰难,一整天才连通了百分之九十,幸好你自己回来了。”
阮眠的确是自己回来的,她的天阶法决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看呢,这拼了命都要回来啊。
于是在小破庙的大家都入睡之后,自己闭上了眼在心里不停想着要穿来魔域拿法决,再睁眼就真的回来了。
如此看,切换身份对她来说并不困难,睡一觉即可。
就是不知道小阮眠现在的情况怎样。
记忆中,她在十岁的时候并没有遭遇生死劫。她的魂魄还在,应该不至于像是魔主一样,一旦离魂,就立扑成尸体了吧?
十一能看得到她心中所想,主动答:“这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链接上那边了,到时候她是什么情况,我能第一时间反馈给你。”
阮眠点点头,这个问题不大,魔域和业城之间好像有很长的时差,那边夜深,这边已经是上午时分。
就算真的需要她来回切换,也有足够的操作空间。
她活动活动手脚,浑身犯麻的感觉才消退一些:“你说我的气运很好?我怎么从来没觉着,我都未及成年而夭了……再说,气运好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答:“你一个孤儿,能安安全全地长到十七,还靠着一堆杂七杂八的法决修到了金丹期,已然算是走运了。”
“而且你这样早夭的孤魂,就算曾有气运加持,气运也早该散了,若我想介入你的人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我链接你的时候却遭遇到了阻碍,显然你身上是有东西护持的,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阮眠似懂非懂,但气运好总归不会是坏事。
这种玄学的东西不能更改,不在她思虑的范围内。时不我待,抓紧研习天阶法决,提高修为才是正途。
……
十一到底是良善的功德系统,没用几张空白的序言当做百分之一的残卷随便打发了她。
手中法决古朴封页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功德》二字,看来还是和系统配套的。
时绒满意地点点头,套装肯定比散件强啊。
挺好,挺靠谱。
她怀着感恩且好奇的心,翻开了功法经书。
《功德》的扉页只写着一行字:爱世人否?
落笔笔锋苍劲,然而“爱”字之上讽刺地被血污了一大块,透湿了纸张。
她的视线在这一行字上仅停顿了一秒,心中毫无波澜,便极快地翻去了下一页的正文。
看得眉飞色舞,鼓掌扭腰,高呼妙哇。
十一暗自叹了口气。
宿主济世道心之成长,任重而道远啊。
……
大道法则万变不离其宗。
天阶法决在打基础的第一层,和普通法决的内容大同小异。区别就在天阶法决的内容更全面更精准,没有任何含糊让人误解之处,且解读更深刻。
差距并非是生来就有的,而是在一层层细微的“行差走错”间拉开的。
修行之途,若是从起始处走错了一小步,到后来便是寸步难行。
阮眠据此反过来比对自己前世修行的经历,那可谓是一本杂乱的错题集,能熬到十七岁结金丹真是奇迹。
细细研读,越看越心惊。
……
就在阮眠沉迷读书不可自拔的时候,载着十七八个孤儿的渔船正摇摇晃晃地飘荡在海上,朝着东方全速而来。
船上的小阮眠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清醒,便跑去和二狗三喜在甲板上跳绳。然后被齐红姐姐抓着辫子一通呵斥,赶回安全的船舱里头,继续窝着。
一行一举,都如往常,没有丝毫异样。
只是船上所有的孩子都对未来仙门中的生活怀揣着希望,三句话不离蓬莱仙宗,她却从不搭话。
小阮眠在两日前醒来之后,脑子里突然多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她说她是来自未来的“大阮眠”,给她留下的信息是为了告知她大饼所描绘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船行的终点不在蓬莱仙宗,而是在魔域。
她不能解释这样玄幻的事件,也没法相信一向最温和的大饼哥哥会对自己人下如此狠手。
她要等,等船靠码头的那一天,眼见为实。
看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的臆想。
……
五日后,阮眠如痴如醉地啃完了第一本法决,很快陷入了断粮的危机。
看着口袋里可怜兮兮的五十八点功德值,终于想起了夏荷院中的小鲛,一拍脑门:“啊!我好像很久没去看他了吧!”任务进展也该推一推了。
十一:“你连你自己都丢在海上几日不管,能想起小鲛很不错了。”
阮眠在寝宫内翻桌倒柜:“那不是有你帮我看着呢嘛。”
与她预测的一样,小阮眠身上原本的灵魂还在,并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阮眠对自己很有信心,自然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她伙同大饼一群人都在海上飘着,更不会有其他风险,只拜托十一稍加照看,就可以暂时放养了。
按照十一的意思,她们本是同一魂体,因为极端情况而相聚在同一时空之内。
这种分离的情况太过特殊,不会长久存在,或许等她再穿回原身几次,两人的灵魂就会融为一体,记忆共享了。
阮眠觉着怎么都好,选择静观其变。
终于找着了一把趁手的大铁锤,捏在掌心掂量掂量了重量,推门而出:“走,看小鲛去!”
十一:“?”
你看小鲛带大铁锤做什么?
……
夏荷院。
莲池中的植物的生命力惊人,五日之前还残破萧条,眼下却已是生得亭亭玉立,碧波连天了。
池水不比寒潭水,被阳光一照,温度便要上升许多。
小鲛不喜欢温水,原是难受的,但想到不必日日都被取血,似乎也不是不能容忍。拨弄着如伞盖般的荷叶,拼凑出一片可容身的阴影,午后正好能躲在下头乘乘凉。
阮眠来的时候他正在忙前忙后地捯饬他午憩的小窝。
开门的声音将他吓得一个激灵,池面残余的水纹纷乱且急,搅动一池荷花摇曳生姿。
阮眠关上门走进来:“是我。”
“……”
这声说了等同没说,没有人出来迎接她。
阮眠丝毫不介意,笑容温柔依旧。
扫眼池边上似乎全没被人动过的药瓶:“我留给你的伤药怎么不吃?几天不见,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那温柔的笑容在十一看来,全是虚伪。
说来令人感慨,恶人并不总是长着一张狰狞面容的。
譬如风荷,她就有一副极具迷惑性的外表。看着娇小柔弱,纯真无害,若收敛气息地坐在人堆中低低咳嗽个两声,势必有一大堆怜香惜玉的人上来嘘寒问暖。
只不过她身处高位惯了,从不在人前示弱,在魔域总阴冷着一副脸。再加上喜怒不定的性情和残暴血腥的手段,才成为人人惧怕的魔主,叫人自发忽略了那张惹人怜惜的脸蛋。
阮眠就不一样了,她能腆着脸,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这一优势发挥出来。
发挥出来去哄骗一只纯真的小鲛。
……
小鲛看她这架势,就知道今日他不出声是不行了。
但没有和她闲聊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道:“风银死了吗?”
阮眠哽了一下:“呃,没那么快,少说还要三个月。”
“……”
那他和她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但阮眠不肯放弃,在那没话找话:“你在这住的舒服吗?水温合适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隔了一会又试探道:“唉,那要不我先帮你把锁链解开吧?”
解开锁链,解救任务的进度应该能往前面推一推,但需要皎厌离的配合,让他答应许人近身。
毕竟那些玄铁都是直接焊在他的骨骼之上的。
皎厌离警惕地盯着她,想也没想得拒绝了:“不要。”
阮眠耐心:“你不疼吗?”
皎厌离扶着手腕上垂下去的锁链:“伤口长好了,不去撕开是不会疼的。”
岸上魔主的身影,在池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小鲛就蜷在那片阴影下,小声:“我很怕,伤口撕开之后又要被重新钉上玄铁,反反复复,就再也好不了了。那样才疼呢。”
阮眠:“……”
原主真该死啊。
他这样吐露心声的大实话,实在让人无法招架。
阮眠连诱骗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收起早早预备好的、用来砸断锁链的铁锤,转而琢磨着怎么徐徐图之,彻底解下他心中的郁结与防备,接受她的救援。
……
鲛人和人一样,是群居动物。
皎厌离还是个未成年鲛,一个人呆久了会出现心理障碍,长此以往会变得愈发的孤僻,不愿与人沟通了。
阮眠怕她一个人待着孤单,特地派人去海边抓鱼,丢到夏荷池中给他作伴。
小鲛被这样的阵仗惊呆了。
呆愣愣地看着流水似的大鱼被倾倒进他的池子里,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亮晶晶眸子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阮眠心想这波稳了,满怀期待地回去等了一夜。
盯得眼睛发花,进度条方颤颤巍巍朝前进了百分之一。
阮眠:“?”
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