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隐峦谈谈引双关语(1 / 2)
老松斜探,借着案上灯盏笼罩的尺地光线遮投出深浓曳影,案侧松旁,一方巨石垂竖而立,为寂夜增了几许冷抑萧索。孙括捻过几颗舍利圆珠,再次逐览赋文,重又阅尽,男人眉目深压,终于直陈来意:“月余前,传务使递送到胤都的邸录颇为刺目。西南战休,皇帝推黑甲军于楚家名下,这顺水推舟未免推得太远。”
各州与遗侯之城无法参与朝议,远地为确保知悉政事不误要务,便设下驻邸于皇都之内,书录下朝议要事派传务使携文册递送向各地,其中记载朝议政事的文册便称为“邸录”,亦有州地将之唤作“邸报”。
楚令昭抬手示意两侧随侍退避,启言反问:“岭南五州三十九郡,皆望胤都十城为其首,将军先时久坐胤都,临近闫城,西南驻军的变动,竟需通过邸录知悉?”
孙括手掌交握置于案上,双肩前倾作威压之势,“楚家应下此事,又对遗侯之地出手,六博为戏,我知楚小姐欲取鱼,却难观透在这场博戏内,胤都与皇都哪一处为央池?”
男人饱历戎马征伐,额角极淡一痕刀疤显得格外凶悍,刻意作此态,昏光之内,似随时便要抽刀而起。
楚令昭微笑,并不避退,“将军以何处为池?”
恫吓不到人自然没什么长趣,孙括收敛了身姿,回道:“枭取池鱼,我回到皇都,欲于皇都取鱼,自然以皇都为本局央池,只是不知,楚小姐与我可是在同一局棋盘内?”
山间隐透来窸窣响动,太过细微,难辨真幻。两人神态沉稳,皆充耳不闻。
“一局博棋唯有一方央池,从前皇帝单鱼不成池,而今将军回到皇都,我亦认定皇都为池。”
楚令昭言罢,孙括面色陡然黑沉。
转冷的氛围之中,楚令昭唇畔微弯,续言道:“将军,你我在同一场博戏内。”
六博棋戏,双方各六棋,央池有二鱼,掷博茕而行,散棋成枭则入池食鱼,每牵一鱼得二筹,翻鱼得三筹,先牵二鱼者为胜、先获六筹者为胜。
孙括选择回到皇都,是不愿以己身为鱼、使得胤都成为厮杀夺鱼的围池,而是意在以己为枭棋、使皇都为池争鱼,令昭此言却指孙括为鱼,入皇都则算上皇帝双鱼俱全,皇都成池以开局。绕来绕去,孙大将军又成了鱼。
孙括隐有不悦,“小姐指我为鱼,那么何方是为敌的枭首?”
楚令昭言语似笑似真:“博茕可变散为枭、可还枭为散,即便是枭首亦终不过为棋子,棋无博茕之令不动,如此来见,掷博茕者才为正敌。将军前言以己为枭,必是知晓己上掷博茕者为何方。”
恰是方才随口的一道拟比暗泄了胸底实意,对座少女太擅洞悉人心。与敏锐之人交谈,孙括谨慎了言辞,良久后道:“信口之语,何须深究?而小姐纳黑甲军、掠遗侯城,可是要与孙室明争?”
留意到男人姿态一瞬的僵硬,楚令昭眼睫微垂遮住倏泛的寒意,并未对前言相驳,只道:“楚久扶苏与孙室两立,争执何须重辩?闻将军此来携遗侯黑甲两问,我亦予两问于将军。遗侯根植陈腐内政不净、边疆不固西南兵怠马疲,余安几载?酆城侯伺凝,我若不动黑甲与腹地遗侯,孙室又能否胜纳而不使之流于辖势之外?”
对座,孙括眯紧凤目,望面前少女却如隔重宫叠阙,望不透半痕波澜起迹。
他指腹逐颗拨数着舍利子,却并不妨言道:“楚家若立于孙室一岸,取华序岭阴岭阳余下相抗之地于胤都便如探囊取物,楚家即便不欲更进取上位,亦应图危保势,苏室与孙胤,小姐应知孰利孰险。”
苍松巨石之畔,楚令昭宽袖盈风,茱萸纹绣拂卷如鲜,“掷博茕者为孙室,废苏扶胤或可一试,今夜前,将军之意亦为令昭之意。却叹将军离岸交付博茕于深渊,欲壑难填,将军错择了掷博茕者,令昭试问将军,他们可会愿见华序多势合而内政安?”
“并无掷博茕者……”
孙括沉面辩言,对上面前透彻洞悉的眸光,终是阖了眼目。
楚令昭将眼前之状尽收眼底,睫下更凉。
两座萧默,透至山间的声响愈发明晰。
直至天临破晓,楚令昭召来侍者,侧目望向松侧案旁的巨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