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镇》十八章: 父亲也彷徨(2 / 2)
不知不觉喝了一瓶,脸颊绯红,思绪万千,微风迎了梦,梦里是刚见到二嫂时,那个风情的女人。温柔又贤惠的在给他做完饭,他做着一份体面的工作,回来先是互相一个拥抱,再和她分享今天见到的趣事,她低头浅笑,抬头满眼都是崇拜,后来他升职加薪,妻儿和睦,生活满面自信,从容谦沉。
梦越来越清晰,风越来越顺,新永一步一踉跄,扶着侧屋门使劲敲,常恒被吵醒,家玲爬下炕扶着新永打开中屋,给他拖鞋,脱外套。躺好盖上被子,再回到侧屋把常恒哄睡,家玲捂着嘴,直打盹。
新永醒来已是早上十点,透彻的美梦伴随着神经深度睡眠,早上站在门口的新永又一次迷住了家玲,家玲看着新永说:“没看出来嘛,喝酒还能养精气神,今天别去了,再歇一天吧。”
新永举起胳膊伸懒腰:“那我今天歇一天。”
吃过早餐,抱着常恒坐在廊沿上看《红岩》,家玲给鸡投食,给狗和猫也放好馍抱着家玲,新永则去挑水,最后一趟水回来灌满水缸,家玲正在给常恒理发,新永扁担都没放惊奇的看着家玲:“你还有这手艺,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学的?”
家玲得意摇头:“哼,不用学,小孩的头随便剪就行。”
新永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旁边看着家玲给常恒剪完:“你看我的是不是也长了你看看。”
“爷儿俩真像,需要我剪头就直说行不行?一个尝口一个看看?”
新永笑了,找了一件皮衣坐在椅子上,家玲挥洒完新永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非常满意,比理发店理的更适合自己。新永洗完头站在院里看着家玲充满欣赏的口吻:“嗯,以后家里剪头的这笔开支省了。”
换了衣服拿着书坐在中房门口,家玲准备做饭,忽然想起什么说:“新永,你今天把娃看好,不小心就溜了。”
“嗯嗯,我就坐在门口呢,她跑不出去。”
“你坐在大门口去。”
正在揉面的功夫又听见房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忙走出门:“快,新永,娃又跑了。”
新永斩钉截铁的:“不可能!我就在大门口坐着呢,这四周就这一个门。“
“不信你叫,看有没有人,我都听见声音了,腾腾腾的,赶紧出门找。”
新永高喊两声常恒,果然无人回应。站起身,书丢在椅子上,大跨步朝门外走,向下的路口没有,向上的路也没有,秀秀家大门关着,新永开始慌了,他强迫自己冷静,左边去徒大夫那里,应该不会,右边应该是去开泰家了,可能想起了看西游记的日子。
新永暗示自己笃定,朝右走,两个拐弯处,常恒正在努力的往前走。新永立马大声叫住,走上前一把抓起拎在手里提回家放在家玲面前:”了不得,我就在门口坐着呢,你说她到底是从哪出去的。“
家玲蹲下身阴脸看着常恒:”你跟妈妈说,你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常恒没有说话反倒哭起来。新永一看:“算了
算了,毕竟小孩子嘛。”
家玲厉声:“你闭嘴!”
然后又问常恒,常恒吓得止住哭声,偷偷向上翻眼皮然后突然蹲下:“妈妈,娃肚肚疼。”
家玲立马焦急询问:“哪里?这里吗?”
常恒嘴角向下还在掉眼泪,新永手捏着下巴从衣领处拽过常恒:“爸爸昨天的蛋糕,你说实话肚肚疼不疼?”
常恒眼睛左右瞟了瞟:“妈妈不打我,我就说。”
家玲站起身忍着态度:“妈妈保证不打你。”
“不疼。”
话音刚落,家玲一巴掌就落在了常恒的背上并严厉训斥:“人还没牙长,就开始撒谎了?这绝不可能是我三姨家学的,这绝对是遗传下你的坏毛病。”
新永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家玲:“啥叫遗传的我的,你有多好?”
常恒看着两人吵起来立马跑进中屋躺在炕上。
“娃呢,咋又不在了?”新永这回始终关注着
“不会吧。”家玲到处看了一眼
“赶紧找,一天废话多。”
常恒掀开门帘站在廊沿上一脸无辜看着二人,新永看见常恒:“都是你引起的,你还站在那里看。:
家玲没有说话盯着常恒,常恒看着父母都不和善,转身跑进屋又爬到炕上,家玲紧跟着进门一把拎起来抓到院子里,拿着竹竿:“以后还撒不撒谎?”
刚度过三岁生日的常恒挨到了人生第一次来自教育的毒打,圆乎乎的胳膊和腿半个月过去了,还留着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坐在石榴树下捡红豆的常恒,在鸡圈取鸡蛋的常恒,家玲做饭时拿东西的常恒,院里都是常恒幼小的身影,乖巧,听话,爱干活,还会哄妈妈开心。和在三外婆家无拘无束时常恶作剧的常恒早已判若两人。
新永一个人去做生意,早出晚归,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以后只有新永一人经营,利润又薄起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利润没有了。本滚本就这么转着,新永觉得每天赚不到钱,不想做了,他想找个理由和家玲说,可每次吃饭时家玲都会畅享未来,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临近过年,新永的状态被家玲看在眼里,腊月二十八新永无意早起,家玲做好早饭端到新永面前:“起吧,一年到头就靠这几天了。”
新永爬起来鼓足勇气:“咱明年不做生意了,我找个活干吧,可能是今年做水果的人多了,我跟你说实话,今年一年没赚到钱。”
家玲放下碗脸上的喜悦消失殆尽,随后调整了下心态又把笑容挂在脸上:“行,今天先去吧,把今年的先卖完。”
新永走后,家玲也没心思挑毛衣了,默默的坐在炕上,看着常恒把毛线绑起来扎在自己的头发上。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下炕走到衣柜跟前,想看眼自己的存款,不适合这个生意那就换个别的,给人打工什么时候能出头呢。
家玲翻出自己的小钱包,摸着心里高兴,取出来,翻开,家玲以为眼花了,又看了一眼,确定是空的,瞬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把衣柜的衣服都倒腾出来放在炕上,她琢磨应该是在柜子里,可能滑到别的地方了,不对,钱包是折起来的。难道是用了,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那在哪?家玲一直在问自己,炕上的常恒从衣服堆里爬起来咳嗽着叫了一声妈妈。
家玲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咋了,妈妈在呢。”
“尿尿,下不去。”
家玲忙把衣服又塞进衣柜,给常恒留出一条路。她仔细回想,墙上徒大夫送的表滴答滴答的响,常恒坐在院子里抓着母鸡刚抱出来的小鸡喂玉米。
家玲一直反思到了中午终于想起来从不洗衣服的新永那次洗衣服的事,她当时就觉得殷勤的奇怪,心里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找新永去。
常恒跑进来:“妈妈,啥时候做饭,饿了。”
家玲看着孩子稍作停顿还是选择了晚上等新永回来再问。
午饭过后,常恒推开碗,跑到家玲身边靠在腿上玩耍,不知何时睡着了,家玲摇晃女儿,常恒没有反应,但看着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还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家玲抱起放到侧屋炕上,自己也觉得很困,打着哈欠躺在常恒身边。睡着睡着,看见常恒眨眨眼看她,好像看到什么很害怕,颤抖而胆怯,努力的朝自己靠近:“妈妈,你看窗边,你能看见吗?”
家玲朝着常恒说方向看去,一个短发老妇人盘腿坐在窗前,头发灰白,耷拉着舌头足足有一尺长,脸上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血迹,还在往下流,眼皮上翻,眼睑里面有好多密密麻麻的蛆虫在爬,嘴角上扬,静静的盯着常恒看,家玲被吓得先是一怔,后一把拉过常恒,把头埋在自己怀里,此刻常恒已经浑身发抖,家玲鼓足了勇气想把灯拉开,但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常恒突然变成了十六七岁的模样冲着它咆哮:“滚!”
它不知如何匿
迹在了空间里,连后来的常恒也记不清了。常恒转身拍打着家玲的头:“妈,你们不是良缘,你务必要离婚。”
说完朝着虚无走去,家玲觉得自己胳膊终于能动了,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身虚汗。
怀里的常恒还在抽搐,直打冷颤,手探额头,烫的家玲猛缩回来,来不及套外套,拉起棉袄披在身上,抱着常恒往徒大夫诊所飞奔,徒大夫皱着眉摸着常恒的头:“突然烧成这样?”
家玲瘫坐在椅子上死气沉沉的点点头。
徒大夫忙给常恒打了一针,十分钟过去,常恒不再打颤。等家玲刚缓过来,常恒又开始哭。
“到底咋回事。”
家玲抬起头,眼里无人气,无生气。
徒大夫皱着眉抬手摸向家玲的额头:“你也发烧了。”
家玲哦了一声站起身往门外走,徒大夫拉着家玲的胳膊按在连椅上,抱过孩子,兑好吊瓶,拉着家玲躺下,轻轻的拍了拍家玲的肩膀。
冬天的北风似乎被挤来挤去的人和迎新的气氛挡住了凛冽的步伐,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车上的货物借着年味早早卖空,新永拉着车子正在开心的往家赶。
他给女儿买了一个布娃娃,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儿买礼物,他想着常恒还小,多哄哄,以后就会和自己越来越亲,越来越听话。
突然徒大夫的声音传进了新永的耳朵,新永抬头看去,徒大夫正在忧愁的朝自己招手,新永停下车走上前,徒大夫转身进屋,新永跟着进门一看母女二人都躺在那里。
脸上的喜悦荡然无存,徒大夫抬头看了新永一眼:“人来说突然就发烧了,马上过年了,你这咋弄呢?”
新永还是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徒大夫继续说:“后面的庙门开着呢,你去上个香吧,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
新永转身出门把架子车停放在马路边,钻到旁边的小卖部想买香,老板挥手表示早就卖空了,只剩黄纸两张,还要自己裁。
新永付了钱,拿着纸回到药铺。
“香蜡没有吗?”徒大夫说
新永摇摇头,徒大夫走到套间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蜡烛和香,再帮新永把黄纸剪成长条,新永拿着,腿往庙里奔,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生病了就吃药,一个读书人,要相信科学。”
可脚已经到大殿了,庙里前后四堂,正庙对面是一个戏台,这里每年都会唱两台戏,附近十里的村庄都是听众。
新永从最里面的一堂拜起,心里装满了恍惚,忐忑,不知在拜什么,一边矛盾挣扎一边继续拜,拜完回到药铺坐下,一直等到家玲醒来。徒大夫又摸了一下家玲的额头叹了口气。
“没事吧?”新永有气无力的说
“今天娃看到你妈了,我也看见了,你抽空去上个坟吧,穿的还是以前的衣服,都烂了,浑身都是血。”
新永没回话,出门拿来给常恒买的布娃娃放在常恒身边。家玲仰起头念着还在发烧的常恒觉得委屈极了。
常恒醒了,两眼无神,没有往日的活泼和俏动,转头看着家玲声音有些哑叫了声妈妈。
新永站在一旁伸手抱常恒,发现烫得发红又抽出了手。
“请个好些的阴阳或者懂阴阳的老中医,受冲撞了。”徒大夫说
家玲推开新永抱起常恒,把自己身上的袄包在常恒身上抱着坐在连椅上,新永低声问:“要不先回家?”
“我等娃退烧了再说。”
新永也坐在一旁。家玲突然冲着新永怒吼:“你回啊,你等什么?”
新永先是一愣后觉生气又冷静下来低着头,没有说话,站起身拖沓着走了,像被抛弃的垃圾一样,自己随着错误远去。
家玲隔着玻璃门看着新永推着架子车走远,眼泪不争气的在脸颊上滑落。
她看着徒大夫仿佛失了魂,徒大夫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坐在家玲身边躬下腰眼神叙向了远方,家玲哭的声音更大了。
“别哭了,世上的男人都一样,离了下一个不一定,孩子都这么大了,忍忍一辈子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