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宫变(1 / 2)
身体肥胖的老庙香料行老板独自在大葫芦酒肆二楼临街雅间自斟自饮。
他胃口一向很好,桌上一大盘猪蹄和整只烧鸡已被他消灭殆尽。
然而这还只是他今天点的餐食中的一部分。
邢平被领进去时,香料老板随手丢给小厮一串铜板,“请把剩下的菜帮忙端上来。”
然后他满脸堆笑对邢平道:“请原谅,我饿坏了,先填填肚子。”
“你请便,”邢平从腰带上把剑取下来放在身边,盘腿坐在卓老板对面,“我特意绕道经过,正好看见门上挂出了两只相互重叠的酒葫芦。”
“没错,两只葫芦昨天就已像那样挂着。”卓老板边啃鸡腿边说。
“抱歉,最近我在皇宫当值,不能经常出来。”
“没事没事,这种情况我们早就考虑到了。”他举起手里的鸡腿,“所以我这两天都在这,不过却没怎么吃东西,直到一个时辰前,看见你骑马经过。”
“我先回营里去交代了些事。”邢平说。
他担心香料老板被鸡骨头噎到,因此说话声音很小,语调也尽量缓慢。
简直像是饿死鬼投胎。
但香料老板并不知道邢平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要紧,不要紧,这不来了嘛。”他边吃边说。
“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邢平问。
“皇帝最近一反常态,已多次召见四师公进行密谈,据说,像是有意重组青衣卫。”卓老板探过身,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山上对此将信将疑,一时难以判断这事背后是否有诈,所以责令咱们加强情报收集,提供可靠消息。可宫里如今帷幕深锁,朝廷大臣那里却也难透出半点消息。你没觉察到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邢平有些意外,“不过这次回营,副指挥使倒是跟我说,让我最近留在宫里,不用回营述职。说起来,这倒有些不合常例。跟北营不同,南营天厍军是禁戍卫队,主要负责陛下出行及外围护卫。只有少数会被抽调去值守宫禁,但也须定期回营述职。”
“你最近被调去宫里干什么?”
“我被派去监视炼丹房的两名小炼丹师,副指挥使说他们是晋谍。”
“晋谍?既然知道是晋谍,还任其混进皇宫?”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像这样的事,若无上面授意,一个副指挥使应该不敢乱来。”
“有点意思。”卓老板啃完鸡,用油腻的手摸着圆下巴上短短的胡须,“还让你最近暂时别回营?”
“没错。本来每隔两天就必须回营述职。”
“这事有些不对劲。你得好好了解一下那两个炼丹师的情况。”
“好,我会加倍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
“这段时间,天厍军内部有何异动,要更加留意。”
“山里打算采取行动?”
“应皇帝之邀,山里决定先派一队人秘密进城,以备不时之需。”
“莫非皇帝想以青峰山的人制衡天厍军?”邢平有些惊讶,“皇帝不再信任国师?”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据说这要求是皇帝亲口提出的。”卓老板继续揉着他的肥下巴说,“这次找你,就是想让你特别留意天厍军动向,看看他们是否有所觉察,会不会有了防范。”
“好的,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别的没什么。”胖子说,“情况不明,你自己小心。不过,既然你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或许表示天厍军对此毫无察觉。”
毫无觉察?
但愿吧。
此时,邢平忽然很想知道卓坚在忙些什么。
但今天回营时没见着他。
这家伙,不知又去哪里执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任务去了。
结束这次会面后,邢平骑马返回皇宫。
他心事重重,为了让这段路程变得更长一些,于是折返转向中卫老桥,过了南营大门,然后经由南市渐渐安定下来的棚户区,再往城隍庙、六贤祠到火神庙绕行一圈。
董相国最近采取的安抚政策卓有成效,随着朝廷拨付的粮食派送到灾民手中,南市的外地流民情绪稳定,街市逐渐恢复秩序。有的还就地做起了生意,开始摆起小摊自谋生路。
快到府学台时,沿着南城大道涌来一队人马,当先两名负责开道的卫兵一边骑行一边吆喝:“让路,让路,为晋寿侯的车驾让路。”
伴随着马蹄声声,晋寿侯的平顶马车很快轰隆驶过,朝南城门方向去了。
邢平勒马停在路边,待晋寿侯的队伍经过,方继续朝市桥骑去。
自武帝辞世,李姓诸王在先后两次血腥政变中被清洗殆尽,如今李家王朝已没有李姓诸侯,只得这一位功高德邵的纪姓侯爷。
跟大多数百姓一样,邢平对晋寿侯纪庄所知有限。
他只知道这位侯爷曾是前朝故臣之后,跟武帝本有杀父之仇。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前朝遗贵不计前嫌,竟跟李家人走到一起,辅佐当时仅为李氏庶系的李授屡立奇功,迅速上位。在他的帮助下,短短数年,李授便崭露头角,从一郡之首升任一方诸侯,随后更被武帝委以重任,位极人臣。
殡宫之乱后,原本功高无双的李授遭到嫌嫉,被李跃放逐边地,但随后却又是纪庄等人替他逆天改命,一战尽诛武帝十余嫡子,使他高登九五,传为奇谈。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位晋寿侯不恋权位。
助李授称帝后,他便功成身退,挂着一个晋寿侯的虚名离开权力核心,选择在离盛都不远的龙泉山隐居,从此再未踏足帝都。
如此这般的风云人物时隔五年重返都城,对大盛朝显然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
朝中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驾,邢平心里感觉愈发沉重。
自从得到警示,被迫采取防范措施以来,青峰山至今并未遭受真正的威胁。
反倒是朝廷自己麻烦不断。
如今看起来,皇帝好像又有了新的麻烦。
而且是大麻烦。
邢平缓缓骑过市桥。
这里是皇宫外围和市区的分界线。特殊时候,这里也可以是一道警戒线。
为保安全,宫城为人工挖掘的河流所围绕。但在和平时期,这条平缓无波的小河不过是围绕宫城的一道景观。
市桥一端总有几名守卫,今天也不例外。
但他们从不查验通行关凭,也不检查过往的车辆和马匹。
他们只看人。
如果你骑着高头大马,或是一辆用漆考究的马车,他们问都不会多问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