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见面(1 / 2)
九仙村,邱宅。
已近黄昏,邱宅上下点起灯笼,里外各院一派喜气洋洋。厨房更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雇来家中烹饪的厨子忙个不停,婢女和家丁来回穿梭,也帮着张罗。
按照棘江人家传统,家里添了新船要大宴乡民。邱家巨资打造的“大女儿号”明晨便将首航盛都,为善人的腌菜事业掀开新的篇章,这顿乡亲酒自然简陋不得。
九仙村靠山靠水,就是没什么平地,因此自古乡民不是种菜、腌菜,就是跑船。
邱大善人原本也是船东起家,后来赚了钱,买了地,雇人种菜、腌菜,再到后来收菜、贩菜渐渐做大,始终却也没放下本行。
大院坝里,数十桌乡亲已经坐满。而堂屋里的主桌上,更有来自酆城水运司的官吏。
当然还有最让邱大善人引以为傲的贵宾,青峰山李仙师。
不过,李昧陪坐了一会儿,就离席去书房了。
这张桌上,还有来自阆州的腌菜商秦朗。
邱大善人本来没想让这外乡腌菜商坐主桌,但见李昧对其十分友善,便没好意思把他安排在院子里跟乡亲们同席。然后他很快便发现,这阆州秦朗居然见识广博,谈吐不凡,很快便跟两名官吏打成一片,热络得跟老熟人似的,倒真替他省去许多应酬,不觉也对此人另眼相看。
席上觥筹交错,气氛和谐。
邱大善人正热情与官员敬酒,耳朵里却忽然听到一个令他既意外,又开心的名字。
“喂,阿牛。你回来了。”
有人在外面招呼。
紧接着,果然就有一个风尘仆仆,身背包袱的年轻人出现在堂屋门口。
※※※
名唤阿牛的年轻人没有入座就餐。
邱大善人嘴上一边叫着“总算回来了”,一边将他带去了后院。
包括秦朗在内的客人,后来只听说这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曾是个傻子。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康复了。
很快,席间又有人说邱大善人其实是想让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当他女婿。人人皆知,大善人有两个女儿。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刚满十八,好像说是随他选哪个都行。
关于阿牛的议论持续了一阵,期间秦朗一直在认真听。
晚餐持续了很久。因为这样的宴席,一定要让宾客不醉不归。
这也是九仙村的习俗。
但就在大家欢饮正酣时,有两人却于夜色中离开邱宅,骑马出村往东而去。
柏轸骑在前面领路,李昧跟随其后。
月光下,他俩骑过山间小径,蜿蜒直上山顶,再接着往沟谷而下。骑至半坡时,忽然拐过一道临涧峡角,便折入一处足可过马的山洞。
骑进山洞时,李昧回头朝身后看了看。身后一片黑暗。
从经过山顶,一路便有多名藏身暗处的哨兵,待问过口令后,他们方才得以通行。可见人家不可谓不小心,警戒不可谓不严密。
他怀揣几分期待,跟着柏轸继续往逐渐变窄的洞子深处骑去。
出发前,柏轸已将他去孤峰台寻徐三公子的整个经历简略跟李昧公子讲了。
他还给公子看了他收的地精。
李昧让他把那小家伙暂时寄养在邱家,令青伶和丙儿看照,并答应回头再教他如何训练。
说起霹天军的情况,柏轸语气中不无忧虑。“道长他们处境艰难。”他说,“官兵对每个村子都进行清剿。他们烧毁房屋和庄稼,驱离村民,让义军得不到一粒粮食。虽然当地百姓同情和支持雷成大师和徐三公子,但依我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支持很难持续。”
“那义军方面怎么样?他们如何看待这场战争?”李昧问。
“他们十分英勇,也很顽强。”柏轸想了想说,“不过,也有人说,这不像是一场战争,而像是狩猎。是猎人与猎物的较量。”他曾听鲁巴这样描述发生在酉南和霸东一带的战事,所以便跟李昧公子说,“其实他们很多人都同意这种说法。那地方就是一片猎场。”
“这也是你的看法?”李昧问他。
“对。”柏轸非常肯定地说,“当我听他们这么说,立刻就同意了。”
“你那位道长对此怎么看?”
“道长没反对这说法。当时他就在旁边。我们说话时,他就皱着眉头。”
“这么看来,我这次还真没白来。”
“为什么?”
“我原本以为,有些事是很难让人相信,也很难让人理解的。”
“公子是说什么事?”
“就是当前这场战事。当然,也包括对这场战事的看法。”
“老实说,听他们刚开始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是挺吃惊的。”柏轸叹了口气说,“不过,我又觉得这说法很准确。我跟他们一起打过仗,感觉很奇怪,跟书馆里讲的都不一样。”
“你喜欢听书?”
“小时候挺喜欢。在酆城时也去听过几次。”
“最喜欢听什么书?”
“当然是武皇帝和顾延太师一文一武,开创大盛朝的故事。”
“你喜欢武皇帝?”李昧有些意外。
“像那样了不起的大英雄,盖世豪杰,谁又会不喜欢呢?”柏轸耸耸肩膀,“我还听道长提及过武皇帝呢。他说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武皇帝。”
听了这话,李昧表情奇怪地笑了笑,“可他如今却想推翻武皇一手创建的江山。”
“不,关于他为何要造反的问题,道长其实跟大伙都解释得很清楚。他说,这江山是李授从武皇子嗣手里夺来的。而道长的父亲是先皇忠臣,所以,他这么做亦是替先皇报仇。噢,公子知道他所说的先皇是哪一个吧?不是李启哦。是哀皇帝。”
“是嘛。”李昧嘴里嘀咕着。
是哀皇帝……是哀皇帝……
一路上,他脑子里一个劲地在重复着这句。
哪怕就为这句话,他这么做也值了。
转过一道弯,山洞再次变宽,前面也有了亮光。
他们在一处巨大石窟下马,眼前火光熊熊,映照着不下十名身披简易甲胄的白巾军士。军士们大都席地而坐,将凸起的岩石当作凳子,但也有的显得漫不经心地斜靠在岩壁上。
当中一人坐在火堆边,面容沉稳,目光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