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传信(1 / 2)
是日午后,酆城。
雨后初霁,云淡风轻。
秀莲坊韵香苑琴舍,正传出铮铮弦鸣。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恰似在诉说一段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故事。
琴声悠扬,颇有大家气象。
但细品之下,弦音中却又隐隐似有杀伐之意。
莲池边,一位公子仿佛听得入了神,竟动也不动,背着双手在那里站了半晌。
此人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袭九鹊织锦袍,剑眉星目,仪态不凡。
听到最后,他嘴角已挂起一丝微笑。
忽然间,他像是灵光一开,心有所悟,衣袖一甩,便欲转身离开。
恰在此时,琴声也是戛然而止。
“这位公子,”屋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开口传来,“既然来了,何必匆匆又走。连小女子的房门都不愿进了么?”
声音听着不大,但却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即便室外也清晰可闻。
华服公子停下脚步,似乎想了想,便又转身回头,迈步进屋。
小屋陈设简洁,却也开敞雅致。
一张绣榻,三尺琴架,端中半跪一位美人,面若云霞飞,目似烟波醉。
白衣胜雪,云鬓松垂。
正是秀莲坊当红花魁,琴操姑娘。
身后半壁高的酸枝纱屏上,五色彩丝绣了“琴舍”二字,也是别具一格。
见客人欲走还留,终归还是进了屋,琴操姑娘掩面一笑,声如银铃。
“公子花了大价钱,莫非就为隔窗听上一曲?却不愿让奴家陪公子喝两杯?”
华服公子并不说话,站在如花似玉的琴操姑娘面前,竟也毫无普通客人之惺惺作态。
他施施然心平气和。
佳人当前,却宛若看着一幅画,一束花。
眼里虽有几分欣赏,心中所想,却是谁也猜不透。
话说这琴操姑娘不仅琴韵一绝,容貌也是整个秀莲坊首屈一指,自半年前入阁韵香苑,天天都有富绅豪客慕名而来,一席难求。
不过,这琴操姑娘德艺双馨,卖艺不卖身。
来韵香苑听琴喝酒可以。
别的,休想。
而且这琴操姑娘挑客,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能得她垂青香阁一会的客人,非富即贵。
关于这点,城里自然也少不了许多绘声绘色的传言——可随时光临韵香苑的客人中,最为大众所熟知的是酆城县尉林大人,守备营铁都尉。
还有就是眼前这位,号称盛都八锦之一的聂家二公子,聂玉琅。
聂玉琅是盛都最大绸布庄泰锦坊少东家,半年前喜欢上了盛都永红楼花魁琴操姑娘,还为她惹出一段公案。后来琴操姑娘在盛都待不住,不得不来了酆城,他竟也跟了过来。
聂玉琅目前暂居酆城,名义上是为打理泰锦坊酆城分号,但城里城外人人皆知,他此来不过是为了亲近琴操姑娘。
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世人所知罢了。
“真想陪我喝酒?”这时,华服公子忽然问。
“你花了钱,我当然要陪你喝。”琴操姑娘语音温柔,但话中带刺。
“若是因为这个,那还是算了吧。反正琴我也听了,不亏。”华服公子道。
琴操姑娘勉强笑了笑,问:“公子此话怎讲?难道公子来此,就只为听小女子弹琴?”
“琴操姑娘纤手弄弦,音冠天下。我既从盛都追到酆城,不为听琴,所为何来?”
“哈哈哈,”琴操姑娘忍俊不禁,笑道,“看不出你还挺会做戏。”
“那依姑娘之见,却是如何?”华服公子一本正经地问。
“你为带话而来。”琴操姑娘话里有话地说。
“你……先叫她俩出去。”
华服公子脸上瞬间绷紧,目光朝琴操姑娘左右侍女扫了一眼。
“公子莫非是有什么体己话要单独跟本姑娘讲?”
“我说,叫她俩出去。”
华服公子皱了皱眉头,语气已有些不耐烦。
“好。单独相处一会也无妨。”琴操姑娘面上已有温色,但语气依然委婉可人,“你俩,就先去院外守候吧。”她对两名侍女说。
两名侍女答应一声,双双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聂公子若有何私话,现在就请讲吧。”见两名侍女离开,琴操姑娘语气明显冷淡不少。
“我不过来传个话,你有何不满,也不必拿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来相对吧?”华服公子一副很反感的眼神看着对方说。
“传话?”琴操姑娘依旧不冷不热,语带挖苦,“传谁的话?请讲清楚。”
“你,你不要装模作样。”华服公子斥道。
“嘻嘻。装模作样,难道不正是我应尽之义么?”琴操姑娘掩嘴而笑,“我要不装,如何能在这幽香浮华之地,安稳待上这么些日子,如何能将师尊他老人家交代的事办妥呢?”
“心有不满,且自去与师尊他老人家说,别跟我讲这些。”华服公子冷冷道。
“我哪有不满。我在这地方开心得很呐。好了,跟你多说无益。我且问你,既来传话,为何刚才尚未进门,却就想走?”
“因为我从你琴声中已听出结果,那句话,想想就不必说了。”
“所谓传话,原来就是来督促我?”
“哪是什么督促。师尊原话是说,让你切不可错失良机,最好能尽早动手。”
“哼,还说不是督促。”
“随你怎么说吧。我话已传到。你可有话转告师尊?”
“转告师尊,此番较量,胜负已分,请他老人家无须挂心。”
“我会如实转告。”
华服公子倒也干脆,抬手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等等,”琴操姑娘却又叫住他,“我且问你,前日那河洛客商来时,言谈间并无异常,声称一切皆按计划而行,可为何此人却在江州与当地接头人碰面之后忽然匿身,消失无踪?”
“你是何意?”
“何意?难道没有可能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据报,江州晋谍目前各项行动一切如常,并未有任何警觉与防范。”
“对那位联络人的背景,你们曾做过调查吗?”
“对此人,此前确无更多了解。”
华服公子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原以为,自当他在酆城现身,你便应派人跟踪。却没想直到荟月楼再次出现,这期间居然没有任何人知其行踪所在。连他如何去的江州城,如今追问起来也没一个说得清楚。这,大概不是我的过错吧。”